“雪猎……”毁月一时语塞，他甚至忘了改从哪里开始解释。

“我再说一遍，出去。”雪猎回转身向王座走去，不再看他。

从这林中神殿出去，从我的心里出去！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啊！毁月催促着自己，不叫住他的话，他就真的走了啊！

“你……还欠我好多钱，”毁月跟上前，努力摆出一副商人的嘴脸，“你如果就想这么一走了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不管是人界、魔界、还是天涯海角，我都会追到你的！”毁月有点语无伦次，他只知道不能让雪猎就此离开。

“我不欠你什么了，你可以把月长石卖掉，这东西起码可以买下你的店。”雪猎仿佛在叹息，这个人眼里果然只有钱……

“你说这个么？”毁月把耳环拿出来狠狠地砸在雪猎身上，“还给你！精灵王的月长石耳环只有精灵才会稀罕，在人界根本卖不出去，这东西连一片面包都买不了！”这些当然也是胡说的，要是被识货的人看到，起码可以买下十个萨塔拉。

“你这么说，我也没有法子了，能给的我都给了你了。”这话在毁月听来似乎有歧义，但是此刻，这样的歧义只会让他心痛。

“跟我回去，我们回家，雪猎。”

雪猎分明颤抖了一下，随即冷笑了一声，“你的血池很不错。”

他果然听到了……毁月心里一沉，“不是那样的。”

“恐怕你要失望了，精灵的血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况且我不会再回去了。”

“那么……伟大的精灵王殿下，你能不能告诉我头被门夹过和一块门板夹在头上有什么区别？”

“什么……？”雪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笨，一个是过去时，一个是现在进行时。”毁月抢上前去把雪猎抓过来面对自己，“如果你的脑子没被夹过那么就好好想想，我认识你又不是一两天，你被扎透了都没有流一滴血，我就算把你放在榨汁机里也没用，又怎么会动这样的脑筋？！”

“……”雪猎镇住了，那天自己也的确是头脑一热，也来不及分析那句话就跑了出来，不过，现在对他来说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了。

“对了，这个。”毁月从兜里摸出一小束甘菊那是做卷轴剩下的，经历了刚才的打斗，花都蔫了，看上去不像花，像一把金针菇。

“嫁给我。”

“什么？”

“既然你没有钱还给我，而且照你打工的工作效率来看，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那不如先嫁了吧，反正是迟早的事。”

“谁……谁要嫁给你！”雪猎一把打落毁月的花，“我…是男人…，有没有搞错……”

不好，这么说的话，反而会让毁月占据了上风。

“哦，也行，我嫁你也可以啊，”毁月一点都没犹豫，把花往头上一插，“你看，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今晚就那个啥……”

任何时候都不要跟一个魔神比谁更无赖。

“我要死了，毁月。”就在毁月准备把他一把搂住的时候，雪猎轻轻地说。他的声音就像一枚掉进池水里的硬币，发出的声音柔和而坚决。

“……”毁月心里原本已经想好了很多打断他的话，但是两人之间迅速下降的气温压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似乎有东西扼住了他的咽喉，嘴唇动了几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新的精灵王不久之后就要诞生，他或者她继承了我的魔法，会成为更强大、更美丽的存在，”雪猎不由得抬起了头，眼睛里更是出现了憧憬的表情，“你们在一起会很快乐的，相信我毁月，他比我更好，……”

“不！我不要！”毁月第一次在雪猎面前露出无法自控的神态，“就算再来十个更好的精灵王，我也不要！我只要你，雪猎，新的精灵王不会是雪猎……不会……”

“那样不是很好吗？”雪猎一脸困惑，“我是个令人唾弃的精灵王，也没有完整的法力……人们总在不断追求更好的东西不是吗？”雪猎是认真的，他一直认为更好的才是世人不懈追求的东西，他也一直目睹了这样的事，如果没有力量，那么平时对他笑脸相迎的臣民也会无情的遗弃他。就拿亡夜的事情来说，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雪猎认为一定是亡夜觉得那个人类各方面都比他好，才选择了他，而世界上只有更好的人才有得到幸福的权利，如果雪猎自己某天成为了弱势，被人遗弃也是合情合理。

但是这个魔神信誓旦旦对他说哪怕有再好的人他也不要……魔神难道都是傻子？可是各种文献记载，世界上最贪婪、最狡猾的种族便是魔族阿……

“雪猎，你不是精灵王吗？精灵王有办法活下去的吧？一定有办法的吧……啊？”毁月上前抱着雪猎的双臂，雪猎的手臂被他掐得生疼。

“没有什么是永远长存的……，但是新的希望总会诞生，毁月。”雪猎轻抚着毁月的脸，“很奇怪啊，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在期待自己的孩子降生一般……”

毁月摇着头。

不，不能这样，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很开心。”雪猎露出了一个极美的笑容。

“雪猎，我会等你，等你转世回来，”毁月逼着雪猎直视他的眼睛，“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一定会找到你……”

魔神的翅膀在雪猎发出的越来越明亮的光辉里显得那么突兀，像是一对随时会发起攻击的利刃，它们的主人那微微发颤的声音沉重地在神殿里回响，“到那时，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是抢，我一定会把你抓到我的身边……”

雪猎全身开始散发出晶晶亮亮的小小金色光点，它们腾空而起，飞向无尽的夜空。他呆了一下，随即抱住了毁月，“我答应你，……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没有魔法，也没有翅膀，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

然后他伸手向下，拔出毁月随身的匕首割下了一束金色的长发，把它绑在了毁月的手腕上，“我要用它绑住你。”他说。

雪猎身上散发出的光点更多了，他的身体在慢慢的消散，他吻住毁月，然后把手按在毁月额头上……

“啊！！”毁月尖叫起来，雪猎的手碰过的地方开始剧痛起来，他甚至要站不住了，“你……你在干什么，雪猎！雪猎！……”

“不会太痛苦的，很快就好了。”雪猎仍然在笑着。

“你要干什么！住手啊！”毁月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已经晚了，一向以欺骗和狡猾闻名的魔神居然被一个古板的精灵在最后摆了一道。渐渐的他开始被一团白色的光芒吞没，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他用力想看清雪猎，但是眼前几乎是白茫茫一片。

雪猎只是站在原地，双手在胸前互握着，微笑着看他，“再见。”他最后轻轻地说。

再见，再也不见。

可是，等一下，再等一下，让我再看看这个人……

我撒谎了……精灵王雪猎不会转世，因为我的灵魂将永远漂泊，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世界。

雪猎曾经向一个人苦苦哀求，给他十天时间，但是那个人却连一个不字都没说就撕碎了他的心，连同他的身体一起毁掉了。可是这个原本和和精灵敌对的魔神却给了他十天时间，他似乎得到了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很多东西，又似乎没有。就算雪猎转世，或者在未来被人强行复活，他也不会记得这十天里发生的事，他还是那个为爱发了疯，死于嫉妒的那个精灵。十天的时间，看起来总是不够……他多想让时间停在这里，永远陪伴这眼前这个人，可是……时间终究还是到了。

毁月终于被那团白光包裹住，彻底的消失了。

雪猎合上了眼睛，最后的时光……他的眼前是毁月的残像，那个异域的魔神，在阳光里对着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