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言,刚坐下的男人微微抬头,墨黑般的短发下,是一张可以和韩国欧巴媲美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眼眸深邃如寒潭,散发着不可窥探的严肃,薄唇自然的微合,又带着禁欲的魅惑。
黄金比例的身材,完美的衬托出大褂的质感,越发刚毅的五官,如同雕刻的石塑,中指轻推了推眼镜,清冷的语气回答道“暂时还不知道。”
就是这个人,简直太妖孽了吧,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推眼镜,都让他这个直男忍不住吞咽口水。
“你业务能力那么强,医院肯定想留你,不过我听说精神科的一个也申请转正了,他也是医大的学生,比你早来了四五年呢。”
白霁点头,并不觉得有危机感,手里继续写着材料,口中幽幽道“陆师哥,他很优秀。”
一向从不夸人的白霁,竟然说陆阳优秀?还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这简直是惊掉了吴亚的下巴。
白霁来B市两年了,从实习到正式出诊,除了业务能力优秀,还有着非比寻常的天分,专业知识也是扎实和强硬,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怎么爱说话,同事两年来,除了看病,别说夸谁了,就是说话都很少。
“白霁啊,我....”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吴亚的话。
“进”
一个护士惊慌的走进来,看向白霁,分贝控制不住的放声道“白医生,来了个住院的,是...HIV感染者,而且已经发病,看起来挺严重的。”
眼镜下的眸子瞬间打起精神,重新戴上口罩,起身跟着护士,离开了值班室。
感染科处于十三楼,住院的肺炎和结核病人居多,在三四线的城市,依旧处于谈艾色变的阶段,所以这里关于梅毒、艾滋的病人相对会比较受人眼色,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住院,除非正处于发病或急性期。
白霁一路跟着护士,大长腿三步并两步的走着,直到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转入一间四人床位的小病房,只见床上躺着一个成年男子,消瘦的身形半歪在床沿,低头声音剧烈的震咳,膝关节肉眼可见的打颤,痛苦的弯曲着,护士轻拍着男人的脊背,在床下的透明病理袋中,一道道暗红的鲜血滑到底部。
关节疼痛、伴有发烧、咳血等症状,是艾滋病急性发作期的典型症状,白霁收回目光,转向身边新来的小护士“患者病历单转过来了吗?”
小护士刚来十三楼不久,头一次见到发作期的艾滋病患者,不禁心中发憷,有些愣神,完全没有听到白霁在说什么。
白霁见人脸色都变了,低头发现了她怀里的病历单,手慢慢抽过来,说道“你先出去吧,这个病房先让徐姐来负责。”
“哦...好”
等下护士出去后,床上的患者也缓和了许多,两个有经验的护士将人扶躺回床上,一人将咳出的血袋,拿出去处理。
白霁站在床头,将别在白大褂口袋的钢笔抽出,垂眸看着病历单,确诊时间是去年的3月29号,期间CD4一直低于400,长期服用抑制剂...
正看着,一个熟悉的名字冲进眼中,尚格...男...35岁...
瞳孔骤然呆滞,白霁猛然抬头望床上看去,而此刻,床上的男人也在看向他。
尽管人戴着口罩,穿着他不熟悉的大褂,但尚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双目沉寂深深凝望着白霁,苍白的嘴唇上下交叠,心底划过一丝莫名的凄凉。
“白霁”
晚上,拿到检查报告之后,白霁再次踏进尚格的病房,已经持续在岗十二个小时,白大褂下的衬衣已经产生了疲劳的褶皱,但男人依旧步履生风,推门走进病房。
连续一周的高烧,使得尚格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听到一阵皮鞋的声响,悠悠无力的睁开眼,发现白霁已经站在床头,弯身正写着什么。
病房的灯只开了一半,光线不是很强,但足以看清白霁,精干的秀发几缕垂在眼帘,冷漠的眼眸被金框的眼镜衬出几分斯文,高挺的鼻梁显得五官立体帅气,优美的下颚线勾勒出男人成熟的轮廓,洁白的大褂穿在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的生人勿近。
一如四年前的一样优秀,少年终于长成了男人。
白霁也发现人醒了,有条不紊的写完床头卡,将钢笔别回大褂口袋,单手将卡挂回床头。
例行公事的问道“感觉怎么样?”
“浑身疼,头晕,难受...”尚格没有精神的看过去,头搭在枕头上,从嘴里病恹恹的说出自己感受。
“最近是不是停药了?所以才会突然发病?”
男人颔首,轻轻点动脑袋。
白霁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再说话时,微微软了口气“鸡尾酒疗法相对而言可以有效的控制病情...”
“可是会很难过”尚格无力的抢过话头,歪着脑袋,眼睛幽暗的望着白霁“我吃了一年多,一次要吃十几颗,每天都想死。”
鸡尾酒疗法是一组HIV的联合抑制剂,因为效果不错,所以在国内也比较常用,也因为相对安全,逐渐成了首选药。
可毕竟是药物,它疗效虽好,但副作用却比较大,吃过后,身体会出现头晕、目眩,甚至呕吐、腹泻等症状,因此不少的患者,都十分抗拒。
“吃了那个药之后,我根本不能正常生活,还要每天都活在死亡的恐惧里。”
暗青的脸色裹着一层白霜,虚汗淋漓不尽的打湿男人的病号衣,凹陷的脸颊上,滑落尚格一道道的热泪,他无奈又自嘲的说着。
白霁之前在门诊的时候也曾听过这种话,甚至有人当他的面自残,但都不及尚格今天给他的冲击。
HIV的杀戮已经长达三十多年,它从一开始的雏形病毒,到现在变异后的逐渐完善,无数人都因此而丧命,许多的科研人员都束手无策,可想而知艾滋病有多么的难缠,从潜伏期到开始破坏人体的免疫系统,人类只能治标不治本的去抵抗并发症,却不能斩草除根。
白霁沉默许久,身上的白大褂与病房逐渐融为一体,半响,才道“退烧后,给你换几个进口药,副作用会减轻一些,用药量也会减少,但是要定期复查,看下效果。”
男人的话语低沉,声音不大,却震得他五脏发疼,尚格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艰难的起身,向人颤巍巍的伸出手“白霁”
白霁看清人的意图,大步走到床边,接住人的手,大概是因为发烧,男人的手心发烫,多年前那个温柔的男人,如今竟然被蹉跎成这幅模样。
握住男人的手,将人细心的放平,并未说话。
“为什么不问我,怎么染上的?”尚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问道。
这点,白霁倒是没考虑过,HIV的传播途径就几种,他是医生,也非常忙,所以根本没时间去揣测病人的感染源。
握着男人滚烫的手,白霁垂眸望着瘦弱无骨的身躯,冷峻的脸庞一如往常道“配合治疗,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尚格抽噎的哭出来,眼泪砸在被子上,晕开一记深色,无力的手臂爆起青筋,紧攥着白霁的手,久久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