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即将放松下来的刹那，他突然发现沐小彤一阵又一阵地痉挛。伴随着大量出血，那件布满了灰痕、污渍的白大褂一下子被鲜血染红了。

只见沐小彤摸到了一手血，反而摇头笑了。她叹了一口气，偏头朝杜云杉投去最后的一眼……

砰地一声，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消失。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罗青不太清楚，他就跟丟了魂一样。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洗过了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躺在床上，只能望着沉默的空气发呆。

那时，沐小彤知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如果她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说呢？如果她不知道，那么，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会是她喜欢的人吗……

他终究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强奸就是强奸，哪怕动作再温柔，也掩盖不了行为的卑劣违背他人的意愿。

罗青百感交集，无心睡眠。

170 · 第169章 沧浪之水

【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

“明……明珠”何曼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招呼，却得到了极为冷淡的反应：对方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匆匆走过。

她们不是朋友吗？然而，那个曾让她感到有些亲近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很快便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被李明珠无视的一瞬间，何曼文心中莫名有一种类似于怅然若失的感觉。明明她们两个，并非交往多年的朋友。

这时，陆明朝何曼文走过去，用比较委婉的语气打趣道：“怎么了？你看起来一副望眼欲穿的表情……”

在他对面，伫立着一个圆脸的年轻女孩。这个女孩，也就是何曼文长相甜美，自带天生的黑眼圈，都不用画眼影，身材可以说是微胖正常人所拥有的那种圆润丰腴。

听到熟悉的嗓音，何曼文收回了万千愁绪。一见来人的模样，她心下不禁有些放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寒暄道：“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明生得俊俏，身材偏瘦削，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第一次见陆明时，她差点以为对方是大明星。

她当然知道，陆明跟好几个男人保持着肉体关系。对此，她不抱有任何恶感。都是出卖自己的普通人，处境相似，选择也差不多，她评价陆明不过是以五十步笑百步。

“我饭后散步，顺道来看看你。你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陆明稍作解释，进一步关心起何曼文的情况。

闻言，何曼文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以自嘲的语气回应道：“是的。刚才我跟朋友打招呼，她没理我。可能……有我这样的朋友让她感到很羞耻吧。”

“你是指研究所里的那个李明珠吗？”陆明顿了顿，随口补充道，“我之前见过你们闲聊。”

出于被迫养成的个人习惯，他对这里的人有一定的了解，包括但不限于名字、长相和性格。

“对，我就她一个朋友。”说完，何曼文叹了一口气。说不定今天之后，她连这个新朋友都失去了。

“你说这话让我有点伤心。”陆明佯装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转而劝道，“有一种朋友，叫作阶段性朋友。你们才认识多久？她不了解你很正常。”

何曼文想想也是，原先的失落和无奈消散了大半，坦言道：“你说得对，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

“这不就得了？更何况，你一没麻烦她，二没拉她下水。很多人喜欢异想天开，明明自己也做不到，却要求别人做到。没错，我是在说李明珠。”陆明毫不掩饰地笑了。

在他眼里，李明珠可谓不谙世事。她对何曼文避之不及，或许是因为害怕自己也沦为受害者。

何曼文着实被陆明的话安慰到了，当即展颜一笑：“谢谢你，陆明。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对了，你爷爷今天怎么样？”陆明暗自一叹，问道。

他自然听说过何曼文的事。

何曼文踏上这条不归路，倒不全是为了自己。就在她进退两难、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某个人蔡静如的怂恿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

171 · 第170章 人之为人

【一个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他把别人当作人。】

“人的弱点之一习惯于向别人寻求认同感。得不到就失望，或者灰心丧气，就算得到了，也未必是自己期待的回应，难免怅然若失。”乔维把有些发烫的手机放到一旁，反思道。

就拿他自己来说，他习惯于去帖子的评论区翻别人的发言。每当有人说出了跟他相似的看法，他就会给对方点赞。

信息固化成一个蚕蛹，把每个人都包裹得密不透风。长期处在信息茧房中，人可能会形成认知偏差，难以接受或理解不同的观点和信息。

没等冯黎说什么，他又自顾自地进行了补充：“因为，人总是通过别人来感知自己和表现自己。一个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他把别人当作人。”

物与物之间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某个角度来看，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闻言，冯黎若有所思了一会儿。他完全不奇怪乔维似是没来由的话，乔维时常发呆，还笑称其为“思考人生”。

“小持，我的回应会让你怅然若失吗？”

“你……你想得有点偏。就算是这样，又怎么了呢？你不可能事事顺我心意，除非你没有思想，也没有灵魂。更别说，人心是欲壑难填的。”说到这里，乔维话锋一转，“你知道信息茧房吗？”

信息茧房并非不可避免。

“我知道一点，但不多。”冯黎说着，当即打开手机搜索这个词。他喜欢讲究实际，而不是夸夸其谈。

搜索结果显示，信息茧房是指人们的信息领域会习惯性地被自己的兴趣所引导，从而将自己的生活桎梏于像蚕茧一般的“茧房”中的现象……

“很遗憾，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思想极端，会做一些错事。所以，冯黎，我需要你来提醒我，以及在关键时刻阻止我。”乔维注视着冯黎，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要打破信息茧房有好几个方法，比如主动寻找和关注不同源的信息、培养批判性思维、定期反思、阅读书籍……其中，乔维认为必不可少的一个方法是与持有不同观点的人进行坦诚相待的交流。

屏蔽噪音、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固然重要，但有些时候，听听别人的声音也未尝不可。古人有云：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

为什么阅历丰富的作者写的小说更好看？原因之一在于他们对人心和人性有深刻洞察。把握了这两个大方向，在描写小说人物会因利益、情感等作出什么选择时，这些作者能比其他作者写得更真实自然。

不管个人在主观上怎样超脱各种关系，他在社会意义上总是这些关系的产物。例如，乔维很想跟别人老死不相往来，但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间里，太闷了。

被乔维这么注视着，冯黎的心不禁微微一颤。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尽快平复好自己的激动和兴奋，用平静的语气承诺道：“小持，我答应你。”

乔维垂眸一笑，随即抬起左手：“帮我拆一下绷带。我感觉我装得差不多了算算时间，一道‘伤口’也该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