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饼渣滓掉到我袖子上啦!”段容谦喊道。

我赶忙回过神来,拍拍他的袖子。

“你是怎么跟李承汜认识的?”段容谦突然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吃着饼,嗫嚅了几句,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又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上李承汜?你知道么,他现在是南晋的质子,你们寻常是碰不到他的。”

他见我支支吾吾,为难的样子,便忽然一笑:“好了,别想了。你说你是谁,我就信你是谁,身份什么的不重要,关键是……你便是你。”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话中何意。

前方李承汜的车队已经走出去老远,于是我不耐烦地催促道:“你骑快点,咱们别落下了。”

“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认得路,指望那小子?”段容谦沉下脸,不悦地道。其实他生起气来,也挺怕人的。

我红了红脸,没有做声。

“就知道你一刻也离不了他!”他见我如此,愤愤地道,“你说,你怎么会看上那小子的?”

我撇了撇嘴,颇为幽怨地望了他一眼:我自己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段容谦看我那表情,忽然又转怒为喜,摇头笑道:“好啦,莫伤心了;这回如你的意,咱们去看看你那心上人去!”他说着纵马扬鞭,往前追上去。

终于赶上了李承汜,他的马已经没有方才骑得那样快了,只是在慢慢地走着。听见马蹄声近,他回头看过来,于是见到我们。

“又见面了,世子。”段容谦谈笑自若地上去跟他打招呼。

李承汜只是微微一笑,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我和段容谦、仁轩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段容谦一路和李承汜差不多并排走,或前或后,但是两个人从不说话,段容谦只跟我胡乱开玩笑闹腾,讲笑话。我渐渐地也被他讲的趣闻轶事吸引,专心听着。李承汜在旁边一声不吭,唯有仁轩有时候还插一两句,说这件事他还知道,如何如何。

如此行了一日,直到太阳西斜,终于来到了松阳。李承汜一声不响地举起只胳膊,后面的车队便一应停了下来。于是我们也便停下来。

李承汜回头对随从说:“咱们今日在此歇一晚再走。”

段容谦嘻嘻笑道:“得了,这回咱总算可以跟着沾沾光了。”

于是我们跟着李承汜在后面走。

“‘少爷’,敢问咱还和他们住一家客栈么?”段容谦忽然又装起我的小厮来,这会儿故意问我道。

我想了想,说:“我怕万一找不到他们……”

“罢了罢了,既然主子如此说,咱还是跟着吧。这么着倒真成了他的随从了。”

我们跟着李承汜他们一同进了家客栈。店家见这么多人一同进来,忙着招呼。阿莫喊一句“给我们这一干人来点酒菜”,然后他们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我见李承汜又坐在窗边的一座位上,阿莫就坐在他对面。

于是在我的坚持下,我们也随便找了个靠窗的额座位坐着。

对面隔了两张桌子的距离就是李承汜。段容谦这时候问我道:“怎的偏偏要拣靠窗的位子?”

“习惯了。”我简单答道。

看着段容谦那一副仍是不解的表情,我心中却想起了在嘉兴第一次碰见李承汜的情景。这其中的事情,他们自然不知道。

我们吃饭完,说了一回话,便也各自回房间。仁轩在地上打了一个铺守着我,我在床边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心中却免不了有点失落。李承汜到如今还是那个样子,总是那个样子。

“唉,我真是一片丹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我枕着胳膊,最后满脸苦恼,喃喃地道。

仁轩在床下,帘子那边,这时候已经快要被我喋喋不休的诉苦搅得睡迷糊了。只听他含糊不清地笑了笑,道:“公主你……几时也学得跟段公子一样……文绉绉的了。”

我笑了几声,心想没想到跟着酸书生,这么些日子以来我竟也不知不觉地传上了他的习气。

仁轩很快就梦周公去了,我却横竖睡不着觉。一闭眼,眼前还是李承汜那张冷冰冰的脸,真是快要烦死了。人家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自觉都一片丹心了,他怎的还是不为所动呢?

这样想着,眼前忽然又闪过了靳青的脸。那个好像天上下来的,画里走出来似的人物。

他心里一定喜欢她。但是这可怎么办呢?我这样想着,忽然一下子从床上立了起来,也不敢点灯,摸索着伸手到了桌上,拿过镜子来,拉开帘子。

月光照下来,我对着镜子,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一张脸。

那样平凡的一张脸孔。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一双眼睛倒是还比较精神。

可是……

我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将镜子放在一边,趴在床头自叹自哀起来。

可是我拿什么跟人家比。

书上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又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两样我都不怎么沾,那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喜欢呢?

我在那里胡思乱想着,明知自己是没什么希望的。但是总不愿朝那上面去想。这样心里一闹,更加精神地难以成眠。于是索性悄悄溜下床,从仁轩的旁边蹑手蹑脚地走过,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客栈住宿的地方在后院,有一个小院子,这时候正是深夜,灯全熄灭了,只有院子当中白亮亮的一片,是晚上的月光照着。我沿着游廊走了一段,一拐弯,却发现那边不远处竟然杵着一个人,坐在那儿,望着庭中空明的月色一动不动。

我唬了一跳,心道:三更半夜,居然有人在这儿,他究竟是人是鬼?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来坐着?悄悄走过去,那个人真的就像鬼一样的守在那儿,一动不动。我心里越发地爬起来,生怕他一转身,再是个什么鬼,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扑过来。

再走几步,只听那“鬼”猛地转过头,还起身问:“谁在那儿?”

他刚一动弹,我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叫了一声:“鬼爷饶命!”然后立即蹲下身,一动不动。但是听他这一说话,立即就是一愣。

原来这“鬼”不是别人,竟然是李承汜。

我正好在黑暗里,这时候松了一口气,晃晃悠悠站起来,没好气地道:“吓死我了,还以为鬼。没想到是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儿来杵着。你脑袋没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