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声响亮,和着远处的歌声,此起彼伏,相映成趣。

我见他吹得响亮,觉得很是好玩,便自己也学来吹。但是总是吹不响。

段容谦回头来,见我那样儿,不禁大笑:“你一个女孩儿,学这个做什么!”

“我就要学。你快教我!”

他看着我,无奈地摇摇头,又带劲地吹了一个口哨。然后用手比划着,看着我说:“手指应该这样摆。”又叫我怎么用舌头,怎么发气。我正学着,仁轩就从后面走过来,边走边说:“银子好像少了点,不知道怎么回事……”却见我俩正在那里吹口哨,不禁笑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我说:“快!师兄,你会不会这个?”指着段容谦吹口哨的样子,“来教教我!”

仁轩皱了皱眉,无奈地道:“这个有什么好玩的。”

他嘴上这样说,随即却忽然将手放在嘴里,出人意料地吹了一个很响亮的,段容谦在旁边哈哈大笑:“看,我们都会,就你一个不会,小笨蛋!”

我于是又不停地缠着他俩教我吹口哨。

晚上吃过饭,我在船里横竖睡不着觉。船在湖里一晃一晃地走,躺在船里,静下心来想睡觉的时候,却总觉得船左右摇晃,晃得人心神不宁。闭上眼,脑中就浮现出李承汜的脸来。我都好多日没有见他了,也不知他现在在哪里。这样想着,更加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睁开眼来仔细听着,可以听到湖上的风吹着舱壁,呼呼地响,湖水的声音也哗哗地响。舱门半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丝月光。

仁轩早已在帘子那边睡熟了,我却还睁着眼,精神得很。

我于是悄悄地出了舱,走到外面。外面正是静悄悄的,却亮极了,连脚下的甲板,安静的湖面都可以看得很分明,因为今天是满月。我在船舷站了一会儿,听到什么动静,转头却看见船头有一个人。艄公这会儿都睡了,除了段容谦,还能有谁呢?于是悄悄走过去,只见他瘫坐在那里,上半身支起来,用手撑着甲板,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个葫芦,兀自喝着酒,眼里却望着那一轮明月出神。湖上的风很大,吹得他的衣带簌簌作响。

这样一个好的晚上,四下里无人,静悄悄的,他却一个人独自在这儿,潇洒地喝酒望月,脸上表情是那么宁静,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惆怅。这样一个人,平日里脸上总是一副欢笑常在的样子,心里却也还有自己的失意么?

他很快听见有脚步声,一转头,看见了我,那被月光照得洁白的脸上便是一笑,脸上柔和的光影浮动。只听他柔声道:“怎么,睡不着?”

我点点头。

他看我那样子,会心一笑,道:“是因为晕船吧?”

“嗯。有点。”

“既然睡不着,那就跟我坐坐。”他说着,让了让身子,拍拍自己旁边的地方,让我坐过去。

我走到他跟前,这里正是船头,迎着风,面前便是满眼的太湖水。我坐下了,便也问道:“你怎的也不睡,难不成也晕船?”

他一笑,喝了一口酒,说:“这月亮照得人睡不着,就出来看看。正好喝壶酒。”

说罢,忽然又用那擎着酒葫芦的手当空一指那天上的月亮,笑着吟道:“‘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如此良辰美景,还有……还有佳人为伴,何必睡去?哈哈哈……”

我开始时听他吟那一句什么“明月如霜”,还觉得很是优美,结果后来听他说那一句“佳人为伴”,顿时有些脸红,板着脸,瞪着他怒道:“还佳人为伴?“佳”你个头啊,你去死吧!”说着,伸手狠命地捶了他一拳,段容谦吃痛,笑得一口酒险些吐出来,连声喊“饶命”,好半天我才止住拳脚。

段容谦一手拿着酒葫芦,另一手不住地揉揉自己方才被我又踢又打的肚子,幽怨地道:“好了!想不到说你佳人,你也不依,当真是奇怪!”

“你再说?”我又亮起拳头,冷哼道。

他赶紧用那葫芦遮住自己的脸,苦笑道:“女侠!女侠饶命啊!在下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千万经不起女侠的功夫了!”

我看着他那样子,又是求饶又是告苦的,模样真是滑稽。不禁笑了出来,举在半空中的拳头又落了下来,哼了一声,道:“又在耍赖?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会武的吗?”

他把脸从葫芦后面露出来,问道:“何以见得呢?”

“那你为什么要走到哪里都背着一把剑呢?”我说着,指着他身旁,放着的那把剑,还有一只萧。

段容谦于是哈哈笑道:“聪明聪明。果然深得我意。”

“你为什么总是背着一把剑和一只萧呢?”

段容谦笑着看看我,又摇头晃脑地吟道:“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我不禁骂道:“呸呸呸!别掉书袋了,讨厌人的家伙!”

段容谦指着那月亮,笑道:“明月几时有?今夜月亮这么好,你不赏月色,却又问这么多问题做什么呢?岂不是大煞风景么?”

我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看着他,又抬头望那一轮明月。那月亮又圆又亮,当空朗照。深黑色的夜空中,淡淡的飘着几缕云,像是谁不经意间抹上去的。更多的是天上的星星,一颗又一颗洒在黑色的天上。再看湖面,银色的月光下,湖面都变得灰黑灰黑的,近处的水面,躺着一汪破碎的月影,在水上不停地跃动。那月影明亮之极,如碎在黑色湖水上的一片片夜光石。耳畔传来的只有清凉的水声,哗哗拍打着船,还有不停吹着的夜风,从人的脸庞边掠过去,感觉清凉的很。我这时候,想起他方才那句“明月如霜,好风如水”,真的觉得妙极。这风不就是像这湖水一样,凉凉的么?

凉风吹了一会儿,我抱着胳膊坐在那儿,身子微缩了缩。段容谦看了看我,放下酒壶搁在一边,却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我披上。

“一会儿就回去吧,在这儿坐着时间长了会着凉的。”他柔声道。

我颇为感激地看他一眼,又回头,望着那月亮,笑道:“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在这儿坐坐。你也说了,月色这么好。”

他笑了笑:“是,不能辜负了这月色。”说完又喝了一口酒,放在那儿。

我便拿过那葫芦样儿的酒壶来,仰起脖子喝了一口。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喝酒,一面说:“你竟然还喝酒?”我一边喝,一边转眼看他,点点头。

他眼里显出无奈地神色,摇摇头,忽然又说:“这样正好,我一个人喝酒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一起喝。正好你也暖暖身子。”他说着就要起身去拿酒杯,我按住他,说:“没那么多讲究。咱俩用一壶酒就行,轮流喝。”

他望着我,眼里泛着柔和的光采,就好像那默默无语的月光,点点头道:“对,这样更好。”

于是我们二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地边喝边聊。他说了一大堆关于自己走南闯北,四处游历的新鲜见闻,一会儿听得我大笑,一会儿听得我惊奇,一会儿又听得我叹息不已。

我渐渐地有点醉了,说话便懒起来。他便不再言语,转身从怀中抽出那管箫来,然后呜呜的吹了起来。

此时月色撩人,我又喝得有点昏昏沉沉轻飘飘的感觉,倚着他坐着,他在那一头吹着箫。箫声悠远绵长,正是所谓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很是好听,和着这月色和水声,感觉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便在这安静的箫声里,模模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