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在南诏,我们在洱海里划船,我唱了这首歌,他说不好听,不让我唱。
那一次我在燕国的大帐里,抱着临终的阿碧唱了这首歌,他就默默站在我旁边,什么都没说。
可是如今再给他唱,那些他都忘了,所以这次还算是第一次听。
我自己本来唱得就不好,这七年过去了,我唱得还是同从前是一样的。只是声音多了些颤抖,还有些感慨在里面。
我唱完之后,见他只是望着我,没反应,不禁无奈地道:“看,你都被吓住了吧?我就说我不会唱的……”
李承汜还是望着我,眼神里有种莫名的光彩闪动,脸上红晕越来越浓,忽然身子前倾,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是喉头一动,又忍了下去。他头一低,忽然摇了摇,笑道:“这歌……从前没听过,挺新鲜的……可是总觉得怪怪的……你是第一次唱吧?我看你有些紧张……”
他又觉得怪怪的,那是自然,他从前听我唱这首歌的时候,就总会皱眉头。
我见他正微笑着看着我,心里一热,想说不是,可是又不能,只得道:“是啊。我从前……从前不大唱歌的。”
他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拿过酒杯来,给我倒酒。
我却觉得有些头晕了,当下扶住他的酒瓶,慌忙道:“我不能喝了,你知道我的酒量,也就那样子,跟从前好不到哪里去的。”
不料我说了这一句,李承汜却愣了一下,动作一停,很机敏地看向我:“你说什么?我……我知道你从前的酒量么?”
我被他这一问,吓了一跳,心想方才自己一时口快,居然说漏了嘴。当下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眼里显出敏锐的神采,似乎正热切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想了想,忽然笑道:“我这个人不能喝酒,你光看长相就看不出来么?你不知道身板小的人都是小酒量的么?”
李承汜眉毛皱起来,想了想,道:“真的么?”
我哈哈一笑:“因为身板小,胃口小,当然喝不得酒啦!”说罢自己先大笑起来,心想总算将这关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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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李承汜自去灶间洗碗去了,这边靳青总算得了闲,跟我坐在一处说话。我看了看忙活得不亦乐乎的李承汜,悄悄对靳青道:“你可真是好,如今做饭洗碗有了这么一个得力的助手,以后可不用愁啦!”
靳青笑了一回,说道:“以后你跟了我们入伙,咱们一处吃饭,你就知道他做的饭是个什么滋味了……”
我摇摇头,笑道:“那我恐怕没这个口福了,这个就让你独享好了。”
靳青看着我那样子,笑容慢慢退下去,不解地道:“为什么?怎么这样说?”
我看看她,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那个茶杯,慢慢道:“我这就要走的。”
“走?”靳青念了一句,转头看看灶间,那洗碗忙活的声音兀自没有断绝。她关切地看着我,问道:“你去哪儿?不是住在这儿了么?”
我一笑:“怎么会?我就要……就要往北边去了。”
“北边?哪里?”
“燕京。”
“燕京?怎么会是那里……”靳青有些吃惊,脸色一黯,喃喃地道。
我看她一眼,我知道他们碍于李承汜的身份,肯定不会去燕京的。因为那里离着皇族太近了。可是我却要往那里去了。而之前听小武说过,靳青他们,不日就要去往南面的。
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我说:“我要去那里找一个人。”
“找谁?”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靳青的眼睛,低下了头。
靳青仿佛猜了出来:“段容谦么?”
我点点头,靳青会意道:“他……他原来也还在等着你。”
我们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那边外面有人唤“金大哥”,李承汜刚刚忙完洗碗的活计,便匆匆从这儿走过来,要出去了。他经过这边时,脸还带着酒意,所以红红的,特地笑着对我们招招手:“等我忙完再说。”
我看着他走出去,忽然笑道:“他现在可真是爱喝酒了……”
靳青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迟疑地问我道:“你……你去找段容谦,可是阿汜他……”
“他早就已经不在了……”我截住她的话,回过头来看着她。
“以前那个李承汜,对我来说,已经彻底消失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金陵,是你辛辛苦苦照顾来的金陵,一个大病初愈的江湖青年。你需要他,他也需要你。”
靳青抬起头,两眼闪着光彩,望着我,说不上话来。
我继续道:“青姐,我看得出来,你们如今过得很幸福。这样很好,就应该这样子……咱们……咱们都经历了这么多,还要求什么呢?不就是像普通百姓这样,平平凡凡,安安稳稳,这多么好!”
靳青低了一回头,怔怔地道:“可是……可是你……你不喜欢他了么?”
靳青问了我这一句,然后等着我回答。
我看得出,她脸上那充满期待又忐忑的神情。
七年了,她依然喜欢他。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操尽了心,青丝都变了白发。而我,被李承汜推开来,躲在青城山自己的小天地里,我有那么多人陪在身边,只除了他。
就算没有他,日子也还是一天天要过的。那又何妨生命里少了这么一个人呢?
我现在要放开,这个人了。
我低了一回头,沉默片刻,看见手腕上那一个手环,静静地躺在那里。忽然笑了:“喜欢?什么叫喜欢?”我喃喃念了几句,然后看着她:“青姐,我都二十五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早都忘了……你知道吗,我后来跟着段容谦,在西域跑了两年,这两年我们朝夕相处,无话不谈,他真的让我……让我很感动……”
靳青忽然问:“你是说,你跟段世子……”
我微笑着看着她,片刻后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应该去找他我们都说好了。我这就去找他。”我看着外面,李承汜正跟一个人在那里说着什么,兴高采烈,还用手比划着。他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
七年了,如今我们各自终于都过得很好。是时候,跟那些过去的事情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