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会儿,看见一些男人蹲在地上,或是坐着,正在那儿忙活,旁若无人。前面有一个很大的鱼形灯笼,有一个人正背对着我们,在那儿往鱼的身上描着鳞片。
小伙子喊了一声:“阿牛哥,有两个姑娘来找你咧。”
那叫“吴阿牛”的背明显就是一僵,却迟迟不肯回过头来。
风吹过来一阵,吹得人冷。婉心哆嗦了一下,实在忍不住,颤声问道:“是……是你么?”
好久,那吴阿牛都是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我……我来找你了,你……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么?”婉心见他没有回应,又大声道。
吴阿牛静待了片刻,终于回过身来,看着我们。
他一见了婉心,那脸色立马就变得温柔了下来,慢慢红了。我越看那阿牛,越是觉得熟悉。
“阿姐,你……你何苦找到这儿来?”阿牛站在那儿,柔声问。
“你能来找我,我就不能来找你么?”婉心道。
“你知道了?”阿牛吃了一惊。
“死人才不知道呢!我是今天才终于知道,你这几个月每天都去我那里偷偷看,却总来都不说!你……你为什么不说?你不知道我找了你……找了你很多年了么?”婉心声音逐渐激动,说到后来已经是哽咽难言,两行泪从她脸上滑下来。
我赶紧给她擦泪,一面转头挥挥手,催道:“那个人!愣着作甚?还不快过来!”
阿牛愣了一下,见婉心只是看着他哭,忽然脸上神色一痛,叫道:“我来了!你莫哭了!”
他一面喊着,一面三两步,跳过脚下那灯笼堆,还险些吃了一跤,摇摇晃晃跑到这边,差点跌倒,多亏我跟婉心扶住他。
“你这么慌做什么!”我笑了,啐道。
婉心见他这样子,也是破涕为笑。
那叫“阿牛”的人见我们如此,也笑了,憨憨地挠了挠头。却只是傻傻站在婉心面前,不知道做什么。
我终于想起来这“吴阿牛”是什么人了,原来他就是那年在神龙山上,故意放走我们的五毒教五童子,五毒童子中的最小的。那时候,他就对婉心有情。可是那时候,婉心却以为我是男子,喜欢我。如今多少年过去,没想到他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我将婉心向前一推,大声道:“还不快接着,人家快三十的大姑娘了,为了你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你还不快对人家负责!”
阿牛仍是不知所措的,可是婉心已经顾不得了,一头扎进他怀里,靠着他肩膀。阿牛整个人僵了一僵,手抬起,又垂下,忽然又抬起来,缓缓郑重地拍着婉心的背,抚上她的头,喃喃道:“阿姐,我……我这不是做梦么?你怎会……”
婉心一笑,骂道:“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当初你怎能……怎能那样子就走了!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阿牛看看婉心的脸,忽然神色温柔了下来,道:“我……我知道你来长安了……可是我不敢去想……我怕你……后来我每天都去看你,可是我不敢去找你说话,我怕你……又拒绝我……”
婉心紧紧抱了抱阿牛,把眼闭上了,微笑着,说道:“如今我在这儿了,你还有什么害怕的?”
他们两个就这样卿卿我我,窃窃私语的,我就站在他们旁边,倒弄得我尴尬之极。于是摇摇头,自己悄悄走到一边去,在门口那个地方看着。
远远看着他们俩小声在那里情话绵绵的,也不知说什么话,但还是就那样抱着对方。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其实我自己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过。
可是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很幸福很快乐的。
我在那里看着他们,看着看着,居然就这样想到我自己身上来了。
心里有个地方,悄悄变软了起来,那种久而未至的酸涩的潮水,又从内心深处那柔软的一方涌将上来。
我低头,将袖子捋开,我那小小的手环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七年,连它都变老了。
我更也老了。可是心,却依然会像十七岁那样,觉得酸,觉得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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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心就这样跟她的阿牛哥在一起了。等了十几天,就过了年,我们就赶着这正月的好日子,在长安给他们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入了洞房,共结连理。
最后喝喜酒的时候,婉心居然抱着我哭了,还说:“我都成亲了,长安啊,你也快点吧,有值得的人就嫁了吧,当心老大嫁作商人妇!”
我哈哈一笑。
值得的人确实有,可是我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我的心里,那场十七岁的烟雨梦,居然还倔强地停留在那里。
虽然我几乎都把那场梦和那场雨,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没有再在婉心小夫妻那儿停留,听说他们要在长安安家了,所以我就打算回客栈,收拾东西,然后启程北上。
“你要去北边?哪里?”婉心得知我不留在长安,颇为失望地道。
我想了想,忽然一笑:“燕京吧。”
婉心眼里发亮了:“你真的要去?”
原来我早就将段容谦的事情告诉了她,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劝我嫁了完事,可是我却总是沉默不答。
如今,我总算是要去了。
总算要,说再见了。
我看着婉心的脸,眨眨眼,点了个头,表示她催促了那么多次,这下终于如愿了。
婉心哈哈一笑,抱了我一下:“长安!我好高兴!你总算想开了!你说的那个人,我早就想见了,明年过了年,就领着他过来长安这边,给我看看!”
我尴尬一笑,道:“哪里有这么快?还领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