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子衿,后者已经泪流满面,不知如何是好。仁轩一时之间心下也迷茫不已,两厢为难了。

正在商议未定,身后那群人已经又追得近了。只觉得陡然间,车身晃了三晃,只听喀剌剌一声响,一股断裂的声音从车下传过来,我们三人都变了脸色。只觉得车身直直地就要往下坠。

“不好!”仁轩惊呼一声,低头看时,原来由于后面追兵迫近,如今到了湖心,冰面渐渐变薄,已然撑不住这重量,冰面居然开裂,车身缓缓下沉了去。

车身下沉得很快,仁轩一急,赶忙大喊道:“快!跳到马上去!”

我将孩子往他怀中一送,道:“快!你带着霁儿先上马!我们随后到!”

仁轩也顾不得许多,抱了孩子就先跳到马上。此时车身急速下坠着,冰冷的湖水已经漫了上来。忽听得车旁边几声兵革相撞之声,却原来那追兵赶早不赶巧,偏偏在这时候追了上来,已然到了车旁边,伸出刀剑来就往车内乱刺,竟是连这破冰之险都顾不得了。

车身猛烈摇晃起来,马儿在前面吃痛,中了一箭,又拖着这被陷进冰湖的马车,已经跑不动。忽然不知从哪里又是一箭,竟然将那马与车相连之处射开,马顿时脱了马车,奔将开去,声声嘶鸣。

仁轩抱着霁儿,回头大声喊:“长安!子衿!”

我跟子衿相互扶着,站在车头,几乎就要站不稳。此时车子已经停住,下沉得更快,冰冷的湖水涌上来,已经到了膝盖,腿上顿时被刺骨的冰凉包裹。

子衿轻功甚好,抱着我,道:“长安,快来,我来领你出去!”

我点点头,奋力攀住她肩膀,她纵身一跃,堪堪从满是冰水的车中跃了出去。

我们一出了马车,那箭雨就射过来,幸而子衿闪得快,但是还是因为护我中了一箭。当先一个黑衣武士叫道:“识相的留下晋国公主,饶你一条活命!”

子衿“呸”了一声,将剑花舞起来,抵挡了一阵子,但是总是她轻功绝顶,可是一个人,又带着一个拖油瓶,怎能抵挡住众人的箭雨。

只听暗夜里,马声嘶鸣,远处仁轩却策马而还,奔往这来。这武士们又开始对着仁轩放箭。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又受了伤,如何施展得开?

眼看着各处受敌,片刻之间,子衿跟仁轩只怕就要命丧此处,我又急又怕,把心一横,朝着那些燕国武士大喊道:“你们住手,我跟你们走!”

那武士果然攻势弱了,这边子衿在耳畔急道:“长安!你说什么!”语声里已经带了哽咽。

仁轩在远处,听不得我的声音,只是抵挡着,我在子衿耳边大声道:“你听我说!我跟他们回去!他们还要送我去燕京,所以不会伤我性命!你们先走,留了这条命!咱们好图后计!”

子衿脚步慢了,只是紧紧抱着我,脸上满是泪,使劲摇头不放。

我见她如此,也哭了,喊道:“你不管我,也先想想你自己!想想仁轩!”子衿听了,愣了,那一双满是泪水的眼将我怔怔望着。她手上动作随之果然就是一松,我趁机使劲挣开,从她的怀里滚了出来。

我落到地上,就直直的往后面翻了个个儿。

“长安!长安!不要这么傻!”子衿急得大喊我的名字。我却早已经离她远了,暗夜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对着子衿的方向,苦涩笑了笑,忍着眼泪大声喊道:“快去找仁轩!咱们……咱们有缘再见!”

说着,我不再看她,这边几个武士已经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先弯下腰,搂住我的身子,就势将我扛起来,大声道:“捉到了!”

这些武士很快放弃了追捕,齐齐向后聚拢来,仁轩他们还想要再过来时,这中间却已经有了一大块缺口,露出深不见底的冰湖水,他们过不得了。他们就算是过来了,也无济于事,我是肯定救不回来了。

武士们带着我,马不停蹄地就要往回赶。我在一个士兵的后面坐着,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停了,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这时候马车一路拖行而过,冰面上又是一连串的缺口,露出冰层之下的湖水来。

我在马上,渐渐觉得支持不住,便缓缓往后倒去其实我也不知是自己无意,还是有意要倒过去。

我从马上落了下去,便跌入了那冰湖的裂缝。

耳畔传来武士的惊呼声,然后,黑暗就席卷而来。刺骨的寒冷将我包围,仿佛坠入了冰冷的地狱,那冰湖的水透骨而来,如绵软的利剑将我包裹住了。

记忆中,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圆明园的福海上,阳光正好,荷花初放,我和李承汜在小船上划啊划。

那时候我掉入了福海,也有湖水涌上来,感觉如此接近。

那时候,有一双手伸过来将我拉上船。

我闭上眼,等着有一双手,能将我拉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身陷囹圄,四顾茫然

不知道做了多长时间的梦,我醒过来时,还恍然觉得身在福海的小船上。

可是这里不是圆明园,也没有船。这里是军营里关押囚犯的大牢。

传说中暗无天日的地方,根根竖起在眼前的铁栅栏,将我和外界隔绝起来。牢房的空间狭小又闭塞,空气中一股潮湿的味道。地上铺着一层干草,但是还是感到寒气直往上透,从身下的北国大地上,不断地涌上来。

这里是一间真正的牢房,从牢房的布置来看,我应当不是在先前的车队。这里四周是一间石室,当是离了那车队营房,如今身在另一处军营里了。

我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只感觉口干舌燥,嘴里还有一股浓浓的药味,身上还残留着中药的汤汁。一定是昏睡之时被灌了药。不过幸好,如今已然醒过来。身上衣服换了一身囚服,破破烂烂,又薄的可怜。我躺着,看了看眼前的自己,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穿这身衣服的一天。

没想到我才十八岁,就已经经过了这么多前人很难经过的事情。我都感觉自己不是十八岁,而是八十岁了。

手胡乱摸索着,摸到了干草之下冰冷的地面。我开始回想:记得我当初那一晚,是掉入了冰湖窟窿里。那湖水寒冷刺骨,我至今还记得那股透心的冰冷。一定是掉进了冰湖,害了病,大病一场,昏睡几天,今番才醒。

只是不知这儿是哪里?我逃脱不成,如今已经彻底沦为了阶下囚。接下来面对的一切,我都还没有想好。我不知道李存勖他们要对我做什么。不过我虽然是逃跑未遂,但是始终还是要被押解着去燕京的。而且本来成了亡国公主,就是一个阶下囚了,阶下囚不住监牢还住哪里呢?难道真的指望都像李承汜那么傻,苦心孤诣地把我弄到马车里好酒好肉地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