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郡主在我旁边还在不停地说这花。这是用白色的纸折成的一朵茶花,不过还没开的样子,还是含苞欲放。茶花的旁边还用绿色的纸折出了叶子,绿叶衬白花,甚是鲜嫩可爱,就仿佛真的一样。
我拿着花在手里,心里想小男孩方才那句话:他说“我容谦哥哥”,那就是说是段容谦交给他的,要把这花给我。至于“有花堪折直须折”这两句,我记得这是两句诗,但是有什么意思呢?这花可都折出来了。
我心想:段容谦这人,又不知在搞什么名堂!一面摆弄那茶花,把它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来看,却忽然发现这花瓣是可以动的,花是可以开合的。我悄悄把花打开,果然看到里面绕着花的形状蜿蜒写了几行字:
却才一晤,见汝尚安好,吾心甚安,苦此刻难得脱身。相会之机,请于明晨紫禁城外相候,切记切记。
随谨上
我合上花,心里骂道:这人真是穷酸得可以,传个信儿就传个信儿吧,还要捎带在朵花里面,写在花里面就写在花里面吧,还不明说,非要说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就连口信写出来,也是文绉绉的,真是酸掉牙。明知我向来最头疼这个了,还故意做成这个样子来气我。
我看那几行字,佶屈聱牙,真是快把肠子都呕出来了。这个段容谦,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是忘不了调侃我!
我抬头搜寻了一下段容谦的身影,果然看到他正笑吟吟地看着我。我白了他一眼,故意低头不看他。再抬头时,却不见了他的踪影:这家伙,说不见就不见,方才还站在这儿呢啊!
那天的宴会我后来始终没有见到段容谦,还为此特地抓住那个小男孩问了问,谁知他却说:“你别急,那朵花你没打开看吗?那朵花是可以开的,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我闭了闭眼,气道:“那个我当然知道!我还没那么笨呢!”
他颇为惊讶地看了看我:“哦!你知道就好了!我容谦哥说的话都在里面了,你只要照上面说的做就是了。”
我脸一红,憋着气道:“你这小毛贼……到底是谁啊?怎的连他写什么你都知道?”
他赶紧摆摆手,狡黠一笑:“别!我可没兴趣知道你们幽会什么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小子!……”我骂道,这小家伙居然连“幽会”这种词都知道,这才多大啊,就这么开通?那小男孩哈哈一笑,又撒腿跑开了。
第二天,我换好男装,把父皇赐给的金牌带上身,和仁轩就了出宫去。我们出了正门,在金水桥那边找了半天,才看见昨天那个小男孩坐在桥尾的华表下面,段容谦居然跟他坐在一起,两个人一大一小,姿势一模一样。
段容谦一看见我就咧嘴笑了:“你怎的才来,我等了好久了。”
我指了指那小男孩:“这小毛头怎么也在这儿?”
那小男孩立马很诧异地看看我,又看看段容谦,道:“不好不好,我就说今天不该来,你看她这样子……”
段容谦伸手摸了摸那小孩的头,一笑,然后对我说:“这是容谨,我弟弟。”他拍了拍容谨的头,说:“容谨,叫姐姐啊。”
容谨瞥了我一眼,颇为不屑地叫了一声“姐姐”。
我奇怪地道:“你……弟弟?真的?从南诏跟到这儿来?”
“不错,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没办法,小家伙非要跟着来,我就把他带来了。”
我看了看那小男孩,还真是人小鬼大,跟他哥哥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段容谦跟仁轩互相问了好,然后我们就一起在街上走了起来。
走了一会儿,望见街边摊子上有卖花布的,段容谦忽然想起来似的,指着我道:“你今天怎的还是穿得像个小太监似的!什么时候能穿女装呢?我还没怎么见过你穿女装的样子。”
我说:“哎呀,穿什么都一样,而且这样出来方便。”
“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女人的样子呢?你这个样子,我倒真是不用担心……”
“担心什么?”
“没、没什么……”
容谨在旁边插嘴说:“担心你不会被人抢了去啊,姐姐你真笨!”
他刚说完,段容谦就拿手狠狠地摁了他的小头一下,强笑道:“你今日可真聪明!”
容谨吃痛,揉着自己的头,不满地道:“大哥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比你聪明……”
“好好好,那您就少说几句成不?小孩子……”段容谦有些着急,悄声道,却恰好被我听见。
我表示很诧异:“段大哥,你这个弟弟可真是……人小鬼大。如今的孩子怎的都是这般?”
他却哈哈一笑,看着我道:“我倒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他分明话里有话,只是那样地望着我,让我看不下去,于是只得瞪了他一眼,自己走到前面去了,段容谦便慢慢跟了上来。我们两个走在前面,仁轩和容谨走在后面。段容谦一边走一边不时地看看我的脸,我被他瞧得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你老看我干嘛呢?”
他若无其事,丝毫不觉害羞地道:“我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你怎的连一句亲热话也没有?见了我竟然还避之不及的?”
我笑:“什么亲热话?你酸不酸?……”
他把手摊开,无奈地道:“好啊,口口声声叫人家‘段大哥’,怎的做大哥的,半年多没见小妹,小妹竟都不想大哥?”
我被他说得脸一红:“你……你好没羞,‘想’还是‘不想’这种话,怎能嘴上说说?”
他更乐了:“哈,那你便是想在心里喽?……但是你不说出来我又怎的知道?”
我被他堵得说不上话来,气得直跺脚:“呸呸呸!谁想在心里!你……你怎的还是这个样子!”
他大大方方地道:“我怎样了?我是实话实说而已!我知道,你这人最不喜欢别人跟你卖关子,把什么话都憋着,那多没意思!这半年……”他说着凑到我耳边,眉毛轻轻一挑,低声说:“可把我想死了!”
我脸更红,刚想拍他的头,后面容谨就嚷嚷上了:“哎呀呀,受不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个也要安分一点,不要动手动脚!这后面可还跟着两个人哪!”
我一听,脸都快成了熟透的柿子,居然被这小孩子耻笑了!于是回头,怒气冲冲地看着他:这小毛孩怎么这么烦人?一抬眼,却又看到仁轩也笑着看着我,那眼神里分明有戏谑的成分。我不禁哭笑不得:如今竟然连仁轩都开始如此这是闹的哪儿出啊?
我对段容谦气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没有不正经啊。”他将手背在脑后,边走边悠然地道。
“你这次来金陵做什么呢?”
他笑:“我来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