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路子明的太阳穴像是要涨裂似的隐隐作痛,绞拧着眉头从岳洋手里接过碗筷。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撒了蒸肉末、榨菜和花生碎,味道很淡,标准的宿醉后食品:“谢谢。”

岳洋也端着面坐在沙发上:“你昨天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没喝多少。”路子明捧着碗喝汤,“就喝了几杯叫什么tomorrow的调酒。”他转头看一眼笑出声的岳洋,“有什么好笑的?”

“你喝的是迷奸专用酒,”岳洋说,“一杯下去睁开眼就是第二天了,所以才叫tomorrow。”

“咳!咳咳咳咳……”路子明面条吸到一半呛住,沙哑着喉咙问他,“我看起来像被上的那种人吗?”

“不一样的人眼光也不一样。”岳洋似是而非地敷衍他,仍是忍俊不禁,“你酒量不错啊,喝了不止一杯还能走直线回来。”

“不错个屁,我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其实路子明昨晚除了当街吐得一塌糊涂之外没有表现出任何醉酒的迹象,甚至还临时搭讪从陌生人那里借了面巾纸擦嘴。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异常,那就是他突然变得多话,凭空说起经营采石场时上下打理疏通关系的事,逻辑通顺地絮叨了一路。如果这也算大醉,那路子明真的是醉得太文明太谨慎了。

酒后失忆不过是他失态的借口。

岳洋并没有说破,喝了那么多烈酒,酒量再好也会有多多少少的失控。不过是一个吻而已,并不值得追究,岳洋不会蠢到去问路子明至今为止的两个吻是不是出于喜欢,路子明根本就是需要一个女朋友,来承接他无处安放的温柔体贴。

岳洋洗完碗筷,煎好牛肉条和鸡蛋,把汉堡面包放进微波炉加热,回到卧室捏着许文凯的鼻子叫他起床。

“九点了,你得去参加社团活动。”

“我不想去啊啊啊啊啊啊……”许文凯嚎叫着被拖起来,“唉,大过节的。”

“圣诞快乐。”岳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做了汉堡,快起来吧。”

许文凯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毕,趴在饭桌上盯着岳洋看:“路大哥呢?”

“出门了。”

“去哪了?”

“不知道。”岳洋笑了,“你还真是挺喜欢他的。”

许文凯被满嘴的食物噎住,又不敢出声,默默拿过牛奶像服毒一样把堵在喉咙里的汉堡压下去:“我没……”他想了半天措辞,小心翼翼地澄清,“没移情别恋。”

“我说的喜欢就是普通的喜欢,没说你移情别恋。”岳洋顺手挑一下他的下巴,“别这么敏感。”

“嗯。”

许文凯的确喜欢路子明,因为他那么喜欢笑,而且笑得那么真心。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喜欢他,当然,除了那个叫李遒的王八蛋。

他正胡思乱想,一辆公交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身边掠过。许文凯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拔足狂追,奔到最后一百米狂喊“等一下还有人”,无奈声音不够高速度不够快,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座驾开远。

许文凯狼狈不堪,沮丧地盼着下一辆公交,整个人都快被风吹透了还站在原地,只好掏出钱包看能不能凑足打车的钱。

他如此专注地抠着零钱,岳洋不得不反复鸣笛吸引他的注意力:“上车,我送你。”

许文凯抓着从各个兜里搜出来的一毛五毛一块五块愣了一下,钻进车里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没等到车?”

“碰巧路过。”岳洋本打算徒步去健身房,远远看见许文凯还在等车,这才折回家开车出来送他,“既然等不到车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去我们学校。”许文凯老实地说,“而且我还能打车。”

“打车?”岳洋看一眼他还攥在手里的零钱,“你也不怕让司机笑话。”

许文凯心想这还用司机笑话吗,我自己都觉得寒碜,嘴上又争辩道:“我本来打算钱不够就回家拿。”

“错过了公交车怎么办?”岳洋说,“你完全可以打电话让我送过来。”

许文凯愣了一下,下牙咬着上嘴唇做了个隐蔽的鬼脸:岳洋什么都好,唯一不足的喜欢用教训的口吻表达体贴。他以前从没觉得岳洋不苟言笑,但现在有了开口必笑的路子明做对比,岳洋显得十分严肃,甚至总像在生气似的。

离大学校门还有一段距离,岳洋把车停下,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给许文凯:“出门得带钱,以防万一。”

许文凯推回去:“我一个学生哪来的万一,不要。”

“万一下大雨,起码还能打车回家。”岳洋直接把钱塞进他上衣的侧兜,“我借你的,取了钱再还我。”他看他不甘愿的样子,笑着补充一句,“我不是包养你或者怎么样,好吗?”

“嗯。”许文凯这才没那么抵触,“那我走了。”

岳洋看着他在人行道上一路小跑,最后消失在一大堆年轻的身影中,点起一支香烟。

许文凯一直以为岳洋是怕两人的关系败露才不愿意靠近大学,屡次暗示大家都知道自己住在堂哥家里,也表白过从来没想让岳洋包养或者怎样。其实岳洋知道许文凯很保守,根本不会拿这种事炫耀,他很乐意花点小钱来巩固两人的关系。他之所以不想靠近大学,是因为他毕业于此,而在四年间过得并不好。

这跟路子明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如果路子明当初收到告白时狠狠地挖苦他,岳洋就不会高估其他人对gay的接受度,也不会那么草率地向大学同学告白。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真傻,以为所有人都像路子明似的厚脸皮,会坦然接受一个同性的爱慕,哪怕这种爱慕不求回报。

鄙夷的窃窃私语伴随了他整个大学时光。

在他痛苦的日子里,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就是钟领。

钟领是个不起眼的男人。

他八零年出生,从二流学校毕业,在普通企业上班,用五分的精力工作,跟父母住在旧房拆迁得来的小高层商品房里。

他是那种你从他身边走过一万次也不会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平眉细眼,几乎没什么表情,唯一特别的是左颊上刀割似的笑纹,盘踞在本应是酒窝的位置上,像极了一道疤痕。

他并不经常出现在圈里人的视线中,或者说没人注意他,他坐在角落里跟狐朋狗友聊天,有时候一个人呆着,旁边的空位像一只蜘蛛张开的网。大多数时候,他看起来是无害的。

传说钟领干过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这些传说都是来自于其他人的吹嘘,他本人不承认也不否认,顶多在别人当面确认的时候说一句:“你说呢。”神情或者忧郁,或者温柔,或者带着炫耀,或者冷酷得像个疯子。

钟领就是个疯子。

这个男人身上同时存在最狂热的爱情和最纯粹的恶意,他从来没刻意作恶,他只是像一条疯狗,时而纵情地跑过整条街道,时而躲在角落里呜呜咽咽,时而嗅着陌生人的手掌,时而向所有靠近他的人狂吠,咬破人们的小腿。

他的交际之广让人吃惊,几乎每一次的滥交集会上都有他的影子,如果某种场合下缺个纯一,钟领随叫随到,他癫狂的姿态经常让跟他初交的零号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