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什么情况?”

“不知道什么情况,又被人拍到一次,在对方的公司宿舍,他自己花了点钱压下去了。”林州行语调轻松地说,“分不清楚是谁纠缠谁,但陆鸣东真不愿意的话,谁能纠缠到他?我看也是嘴硬。”

他不对劲,很不对劲,简直见鬼,像被人附体了,别人的事林州行从来都是一个字不关心,哪怕是跟他自己有关的事他也未必事事关心,怎么突然开始说不相关的,我皱了皱眉:“怎么开始聊八卦了?你从来不说这些。”

“分人,陆鸣东的八卦我还是感兴趣的,还有就是……”林州行轻声说,“想找些话来和你说。”

心中警铃大作,我捏紧杯子,干巴巴地说:“别这样。”

“哪样?”林州行微微眯了下眼睛,笑意忽然一收,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稍稍弯腰,在耳边低声道,“你怕我?前几天把我赶出去的时候不怕我,现在怕我?邓清,为什么?”

“别自作多情,不是怕你。”我站远一步,拉开距离,“是觉得你莫名其妙。”

“林董,邓总!”

王瑶过来请,喊我们去合影,按道理当然该林董事长站中间,这没问题,我站在旁边,给王瑶使了个眼色,王瑶点点头要拍,但林州行偏偏打断说,应该让 CEO 站中间。

好好好,王瑶招呼摄影师等一会儿,老板既然发话,王瑶只好说,姐,要不你们俩站一起呗。

林州行侧了侧身,留出一个位置来,淡淡笑了一下,等着我。

这么多人看着,一个再小不过的拍照环节,我也不多扭捏,站在了林州行身边,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林州行伸手搂住我的腰。

拍完了,我把他的手打下去。

酒会临近结束,我接到一个电话,要我下去拿外卖。

我觉得有点奇怪,虽然百乐大厦也和大多数写字楼一样只能将外卖送到闸机口,但因为林州行的奇妙操作,我有一个全职的专属外卖小哥,一般直接由他送上来,不需要我自己下去拿的,而且更奇怪的是,其实我根本没有点外卖。

虽然怪,但是也没多想,也许是合作方送来的礼物或者咖啡吧,我打算先下去看看,刚动了一下,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林州行挡住了,明明还看到他和外国人聊天,怎么突然就甩下人跑过来,他问:“去哪?”

“不用你管。”

然后我就走了,等电梯的空隙中,我看见他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在那里点了一根烟。

因为是酒会,今天他穿了一身黑西装,立在半开的阴影里,冷肃而利落,侧脸线条凌厉,勾出一些平时不常见的杀伐气,燃起烟卷的一点点火星,成为画面里唯一的一点点亮色。

鬼使神差一般,我突然有种心慌的、扑面而来的、奇特的预感,为什么我会有一个根本没有点过的外卖?

我看着他,一直盯着他,也许是因为忐忑,也许是潜意识里有点害怕和心虚,我希望有人陪着我,我希望是……

目光如有实质,他很快察觉,抬眼看我,把细烟烟尾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快步走了过来,什么也没问,只说:“走吧。”

已经是晚上了,前台只有一个例行值班的小姑娘,大厅空荡,根本没有人,林州行问了问,小姑娘说,是有一些加班的人点了外卖,但都拿走了,也没有看到小哥在等。

确定吗?

确定的,林董。

好像也不可能是打错电话,那个人喊我邓小姐,而且语气也很普通,就是那种通常外卖小哥会有的急匆匆的语气,带着信号不太好滋啦滋啦的背景音。

正疑惑着又接到电话,小哥急切地询问着我到了没有,我说我到了,他说那就好,是个特别重要的保价跑腿单,要求面交,我快到了,麻烦您能不能出来等?这单要超时了。

哦,好,我边说边往外面走,林州行跟在我身后,按照电话里的说法绕到了大厦背后,后门每天八点都会关闭,因此现在这里空荡荡的,没人从这里过。我远远地看见路灯下一个穿着外卖制服带着兜帽压住全脸相貌的男人向这边走来,脚步急促,便扬起手说,我看到你了,是你吗?

电话那边却不再回答,只有滋啦滋啦的噪音。

喂?我提高音量,听得到吗?

那个男人跑了起来,向我冲了过来,心脏突然跳的很快,他冲了过来,亮出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头皮发麻,我想尖叫都发不出声音,一团无声空气顶在喉咙口,几秒钟而已,太快了,我只能感觉到一股蛮力拉着我的衣领扔到一边,惯性令我站立不稳摔在地上。然后林州行弯腰躬身倒在了地上,匕首也掉在地上,那人仓促逃跑的背影跌入夜色中,洇成模糊的墨团,听觉和知觉像是一起消失又一起回来了,我听见一声闷响,我看见林州行躺在那里。

大脑一片空白,膝盖擦破了全是血,但我一点痛感也没有,爬起来扑了过去,浑身都在发抖,周围什么人都没有,静悄悄的,掌心摸上去全是湿热的血,是他的血,大股大股的涌出来,浸透了黑色的西装,淌在地上,像红绸子似的滚开一大片。

林州行疼得直喘,脸色是失血过多的那种惨白,他好像想要和我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嘴唇动了动,好像又是想要笑一下,可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嘴角也没有勾起来,只是慢慢地颤抖着抬起手,好像想要伸手抓住我一样,但是眼皮垂了下来,闭上了眼睛,那只手也落了下来。

所有的理智和冷静轰的一下子炸开,声音扭曲得不像自己的,眼泪毫不受控,大颗大颗的涌出来,五感全部都丢失了,只留下自己厉声喊叫的声音如惊雷一道一道裂开在耳边,我只能听见自己拼命在喊,州行,州行……林州行!!

我的灵魂好像分裂成了两个,飘出来一半,惊慌失措地悬在半空中,徒劳无功地围着那个真正在行动的,麻木的冷静的我转来转去。

我看着我一身是血的打电话报警,叫来救护车,我听见医生们在说,失血过多,血压太低了,体温也低……伤到脏器了吗?不知道,让急救准备好,直接送进去,再看情况,伤在右边,不是脾脏,幸好……

麻醉师和主刀医师拿着一大叠协议材料阐明手术风险,我看见我眼球呆滞地听着,但是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落在术前同意书上的签名歪歪扭扭,难看极了,在“配偶实际上术前通知书并非此格式,以此注意”那一栏,签着“邓清”两个字是啊,除了我,除了九岁的妹妹,林州行还有其他家属吗?

我看见我瘫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像丢在那里的破布娃娃,沾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深红,几乎成了褐色,是林州行的血,膝盖处擦伤渗血,是我自己的血。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连带着眼角干涩,糟乱一片,直到二姐冲进来猛地抱住我,才突然像灵魂重新灌注进体内一样,恍然初醒。

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在二姐怀中崩溃大哭起来。

“他会不会死,我不想让他死。”

“不会的不会的,”二姐紧紧搂住我语无伦次地拼命安慰我,“他那么有钱对不对,有钱人是不会死的,都活的很长,没事的,没事的……”

亮哥也冲了进来,他比我们两个都理智一点,问道:“下病危通知书了吗?”

“没有。”我吸了吸鼻子,“只签了术前同意书。”

这样一说,我停下不哭了,二姐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我,轻轻哄:“傻丫头。”

亮哥赶紧说:“没事的,相信医生,我们慢慢等,一起等。”

我擦了一会儿眼泪,又喝了两口亮哥递过来的水,二姐靠在我旁边抱着我,我满脸泪痕地清了清嗓子,仰脸道:“亮哥,麻烦你送我一趟,送我去警察局吧,我要去做笔录实际情况中并非此流程,以此注意。”

“好,我送你去。”亮哥立刻答应,“唯唯,你在这里等着,一有情况,马上打电话。”

二姐重重点头。

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手术仍然没有结束,但警察那边却已经有了眉目,亮哥不停地说真没想到,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却没有心思想这件事了,唯一的希望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