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洗了澡,看了一会儿书,等了很久,客厅的灯终于熄灭,林州行的脚步很轻,但落在身侧时却很很沉。闭着眼将睡未睡之时,林州行从身后抱住我,我反扣住滑入指间的手指,紧握着放在胸口,轻声道:“无论如何,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嗯。”
“可以去找罗海韵。”静静睁开眼,我又说,“多储备一点资金,是不是就没那么担心了?”
林州行还是抱着我,点头,但又摇头,含糊地说:“不要去。”
“我去,你不用去。”我坚定地说,“我明天就去。”
林州行沉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嗯。”
这一次我想讨好罗海韵也没有机会了,她并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我没能被安排进她的日程,只能在下午茶的时候请一杯简单的咖啡。
罗海韵上一次提出的要求已经很明显,但我们并没有给她回应,所以这一次她的态度也就更直接了一些。实际上,看到是我而不是林州行前来,她就已经不满意了,勉强给出一杯咖啡的时间,是想看看,我们还能说什么。
“您希望林平舟会赢吗?”时间短暂,我抛出问题,试图拉她进入立场,“如果是州行能入主百乐,那么南海韵美,甚至丰海,在市场和渠道上都会获得更大让步,这是双赢。”
“我不否认。”罗海韵墨镜未摘,嘴角一抹淡笑,她今天带着蓝宝石水滴形耳坠,说话间晃动起来,贵气十足,“但是你说错了,不是双赢,而是我怎么都会赢。”
抿了一口咖啡,她继续说:“我参不参与,他们林家都要斗,斗起来两败俱伤,谁是胜者,很重要吗?”
“罗总……”
我堪堪开口,就已经被她打断,虽然她打断我的方式并不急促,语调平缓,但姿态极高,让人很不舒服,她说:“还在和我聊这些,看来我真正提出的条件,州行并没有跟你说。”
我愣了一下,不免追问:“真正的条件是什么?”
也许我不该问她的,问她即是露怯,可是我忍不住不问,林州行一直语焉不详,我心中不是没有疑惑。罗海韵突然摘了墨镜,我便能看见她的一双眼睛一直非常专注地盯着我,那是一种并不带审视的非常平和的目光,但在谈判的场合中,从容本身就是一种施压。
她不在乎,因此她可以用绝对上位者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我希望他可以离婚。”
我双手一颤,差点把咖啡洒出杯子,心中有些模糊的猜测不假,忽然被落实了骤然惊惧也是真,要说罗海韵真的对林州行有情,我并不相信,何至于此?可她为什么又能堂而皇之地提出这种可笑要求?我没有立刻拍桌而起,而是沉下声线问道:“为什么?罗总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还是想赶走我自己取而代之?”
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罗海韵放下杯子,哈哈大笑道:“邓清小妹妹,你可真有意思!”
她笑,我也笑:“是我有意思还是你有意思?罗总,我实在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是想自己嫁给他?三十岁不到的小家伙,凭什么?我身价多少亿你知道吗?”罗海韵又笑了一阵,随即收了收笑意,评价起林州行好像在评价某种用具似的,“礼貌、聪明、听话,长得也好,我的确喜欢,有点兴趣,可惜结婚太早。我不爱抢别人东西,更不爱分享,所以他最好尽早恢复自由身,省些麻烦。”
“我的确不知道您身价多少亿。”我慢慢说,“难为您堂堂董事长,日理万机,还能抽出时间来,亲自坐在这里,和人抢男人。”
也不知道罗海韵多久没听过人这样直接的讽刺她了,又或者她本身的涵养都是装的,实则傲慢,顿时变了脸色:“抢?我用得着抢?现在是你们在求我!”她弯起指节扣响桌面,冷笑道,“你们两个加在一起都不配坐上我的桌子,邓清,是谁给你发的薪水,又是谁感恩戴德的感谢我给她机会,你也配讽刺我?!”
“如果我们赢了,自然就能坐上这个桌子,到时候你会后悔今天对我说过的话。”
“没错。”罗海韵痛快承认,“但无论谁斗赢了谁,百乐都会元气大伤,无论是林伯父,还是州行,都会愿意坐上我面前的桌子,我们可以和和气气地谈合作,不会像今天这样。”
我忽然想起林州行自己讲过的话,他说,我最多是她的一个战利品。
林家内斗,罗海韵当然可以袖手旁观,要她出手,自然就得奉上代价,林州行还上不了桌子,林平舟才是她认为的真正的对手,可就算林州行赢了林平舟,成为百乐的董事长,立场决定态度,百乐经过一场内斗后一定会求稳,安抚各方,他还是得请她坐在对面寻求合作。
所以她傲慢,她不在乎,因为她有资本,资本会摁下林州行的双肩,让他低下头。
上一次她话不说明,是给他最后的机会,可他的沉默和躲避就是答案,这一次她突然挑明,是知道自己已被拒绝,想撒气而已。如果是林州行站在这里,也许还能留有余地,但恰恰是我,她不想再忍。
她是我的老板,可以站在高处俯视我,高兴时夸赞你的能力,惹恼了也可以毫无负担的翻脸,她看不起我。
可是罗总,罗海韵小姐,我也看不起你。
??085 最好最幸运的事
【 我当然记得林州行说过无数遍的那个前提,他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百乐。可是他现在却说,这是一份礼物 】
“罗总,我感到很遗憾。”我站起身来,微笑着说,“曾经我在心里很敬佩您,认为您的气度和能力都是我的榜样,但我很遗憾一直没能看出你的傲慢和恶劣,利益和金钱并不是一切,婚姻和爱情也并不是玩具,也许站在高处久了,就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是女皇。”
“可人是平等的。”我目光向下,静静看着她,“依然很遗憾,你不懂这一点。”
罗海韵没有继续动怒,而是重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悠悠看着我道:“你也犯不着给我的人生下定义,小妹妹,也许有一天你到了我这个位置,才会明白你现在坚持的东西是多么可笑和虚无。”
“那么我也希望有一天,罗总,你能学会尊重别人。”
“州行,你听听。”罗海韵的视线忽然越过我的肩线,朝着我身后笑了一下,道,“这位小妹妹,在和我谈尊重。”
我尚未回头,身后那人就已经上前来扶住我的肩膀,随即站在我身边。林州行刻意收拾过自己,从家里那副人鬼莫辨的样子脱离出来,穿了一件料子挺括的上衣,配饰素净,显得很清爽,嗓音也干净,淡淡道:“罗总,你不尊重她,我很难尊重你。”
罗海韵道:“既然不答应条件,又没有新筹码,就不该再来,我作为董事长,给自己的总经理上一课,不可以吗?”
林州行道:“你冲我来就好。”
“我不冲她,你会来吗?躲了我多久了?不对我好一点,还想要我的钱?”
“抱歉,我并非自由身,总得在乎一下爱人的想法。”林州行淡淡笑了笑,握着我的手道,“清清,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他拉着我手转身,罗海韵忽然说了一句:“州行,你这样是赢不了你父亲的。”
“是吗?”林州行微微侧身,语气并不强烈,看着罗海韵说道,“但如果我赢了,那就等罗总学会尊重别人的时候,我们再合作。”
被林州行拉着走下屋顶咖啡厅好长一段,我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来了?”不对,我又说,“你既然要来,干嘛还要我来?”
“是你要来,我才不得不来。”林州行无奈地看我一眼,“本来想躲着她就好。”
“她真想要你?”
“我不知道。”林州行依旧无奈地笑了笑,“是真是假,也不重要,她这样的人,总之是不能被冷落被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