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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君俯身拾起正在燃烧的文件,以手拍去上面的火苗,掸去灰尘般轻松,即使指尖被烫的发红眉头也未曾皱过,“不晓得娘娘为何要调查兰君,但这些东西,不曾动过手脚,娘娘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兰君拿的及时文件虽有些破损但不碍于阅读,火蚀过后碎成灰烬的纸屑飘散在四周,“娘娘不信兰君的性命,那便以乌图王族的名誉发誓。”
“我不曾在祭坛上动过手脚,戏子也不是我安排,我恨不能弄死那个戏子,甚至那些谣言...”兰君每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心脏像被利刃划过痛苦,掌心灼烧感不及胸腔中的郁闷,在她冷言冷语中兰君都不晓得自己死过几回了,他有些绝望道:“在西厂,但凡有个碎嘴说娘娘不好的,都不会轻饶,所以娘娘觉得我会故意传播那些话?”
倘若是七年前的薛燕歌,或许会心软就此揭过。
薛燕歌心理只是有个怀疑罢了,并非将兰君定罪,原本只想私下调查这事求心安,他原本可以假装不晓得这事,而在她看完调查确认清白后,两人还是照常过日子。
他明明可以装胡涂,但谁知完全不避嫌直接送上门。
兰君或许是猜出薛燕歌心中所想,蹭着两个膝盖爬至她脚边,烫红的手掌拉在她裙摆上,似溺水人揽住浮木祈求救赎,他越说越激昂,“我可以装无知,但我忍不了,有些话必须当着娘娘的面说,我不可能背叛你,我更不可能欺骗...我...”
他话锋一转从激动变作哀戚,侧头躺在她的腿上,“娘娘可以辱我、利用我,将我当做一条狗驱使,亦或是工具也无妨,但不能如此...”
“如此糟践兰君对您的真心。”语末他从蓄势待发的猛兽化为满身创伤既又脆弱的野犬。
千回百转的情绪直让薛燕歌称奇,可谓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但还有几点是不能忽视的。
她伸手将兰君脸边碎发挑至脑后,轻声细语,“那本宫问你,国师殿坍塌、街坊爆炸是不是你做的?”
兰君没料到薛燕歌会问出这些,诧异望着她,“是,都是我做的。”
但兰君做这些事并非出于私欲,他着急解释道:“娘娘当初跟皇上闹不愉快时出宫散心,结果被奸人掳走,那时旁人都不信娘娘是被掳,但我相信!”
“鹰香丸上有特殊的香味,但凡接触过的人都会沾染上,而这味香只有我能辩认出,娘娘所佩戴的鹰香丸香料都是都是我亲手制作,每回香味都不同。”
“那时莫名其妙冒出个昆仑贺仙长,我在他身上闻到娘娘失踪时的那抹香,立即肯定他就是那奸人,我以为娘娘是受他胁迫,所以就...”兰君急了失去从容,深怕薛燕歌误会,“但后面发现不是这样,娘娘需要贺逸云,而贺逸云也有自己的本事,就没继续为难他了。”
薛燕歌头疼不矣,感觉像养熟胖橘那会,胖橘会猎动物送她,每天醒来都会见到老鼠、小鸟之类的尸体,薛燕歌骂过很多回让胖橘不要送,但胖橘总是抵不过天性,事后挨了骂缩在角落成团,耳朵耸到脑后。
薛燕歌对兰君的心情就像看到做错事的胖橘一样,又气又无奈,“如果贺逸云是个普通人,那他已经死了。”
兰君回道:“倘若他真的被压死,就是不怀好心装作江湖骗子的神棍,纵是死,也是死有余辜。”
薛燕歌不确定该称赞兰君护主心切还是该责骂他越权,头有些疼,决定将问题暂放一边,再问道:“街坊爆炸呢?”
兰君觉得问心无愧,所以说起街坊爆炸时特别轻描淡写,“娘娘让我调查黎霜霜,但每回都找不到此人,她非常擅长隐匿,那时我收到消息,有人告诉我皇上会在那里跟黎霜霜会面,于是我安排一场『意外』,本来是希望皇上与黎霜霜能死在那场意外中,不过娘娘放心我有让手下避开娘娘。”
薛燕歌头疼更甚,“为什麽不跟我商量?”
“那是因为...”兰君见薛燕歌太度逐渐软化,自然打蛇顺竿上,倚着她同坐,轻轻揉捏着她的手,“知道越少娘娘越安全,如果刺杀失败,行迹暴露,那该受死的人只会是西厂兰君,是他一届没根的阉人图谋不轨妄想篡位当皇帝,而不是皇后纂夺宦官弑君。”
“结果是失败了,还害得娘娘在坊间传出因妒忌刺杀黎霜霜的谣言。”兰君靠在她肩上,讨好撒娇意味浓厚,“娘娘总让兰君按兵不动,但想到娘娘在长乐殿中以泪洗面那些岁月,他们可以快活,为什麽娘娘要受这闷气,明明是一代贤后,却让人诟病成妖后,娘娘可以受这委屈,但兰君忍不下,还请原谅兰君僭越,无法原谅那得到您宠爱,却又弃之如敝屣的人。”
不得不说兰君手段实在高明,每句话都说在薛燕歌心坎上,他虽有罪,但功大于过。
该赏该罚薛燕歌辩不出,她打开抽屉拿出烫伤药膏,翻着手掌涂抹,无奈叹气道:“行了我信你,以后别这么鲁莽。”
历沉渊让她小心身边的人,大抵是街坊爆炸他察出端倪,不信薛燕歌会刺杀他,所以理所当然认为是兰君要反,思索再三说道:“祭祀时历沉渊让我小心身边的人,也许街坊爆炸,他已经察觉到是你做的。”
兰君反手握住薛燕歌,大掌扣入她的指缝,清凉的药膏润过两人掌心反复摩挲,“娘娘放心,倘若皇上真有证据,早将兰君拿下了,不管他说哪些模棱两可的话,不过是想离间我们,他只是嫉妒、不知足又贪婪,拿了熊掌还想要鱼翅,所以娘娘千万别听信他谗言。”
“但凡娘娘想知道的,兰君知无不言,只要娘娘想要,兰君永远听您差遣。”兰君以退为进,恋恋不舍离了薛燕歌,再行大礼,“来的匆忙兰君现在得回去处里些要事,还请娘娘见谅。”
薛燕歌摆手,“下去吧。”
“兰君告退。”
兰君走后薛燕歌打开那木匣,是一套做工带有异域风情的鹰羽头面,薛燕歌拾起项链,看错落下坠的鹰羽若有所思,一张纸条从鹰羽间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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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笔很多老谢指几个。
103 ? 街坊爆炸,薛燕歌刚回家兰君就迎上来,他是算准了时间。
第117章 | 0117 115 背叛(下) (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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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君一离开长乐殿立刻卸去伪装,带着肃杀之气回到东厂暗房,看吊挂在铁牢内被打成血肉模糊的许惠,冷硬优柔的声线中满是不悦,但更多是失望,“我替你取这『惠』字,就是念着你时刻记得娘娘给的恩惠,是娘娘创立西厂,让我们这些异族阉人有个安生之处,如今你瞒着我跟东厂人勾结...”
许惠是兰君的干儿子,跟在兰君身边已有六年之久,刚入宫那年不过十二,前朝君王时蛮族阉人在皇宫中地位极低,许惠打滚带爬活到十五时,恰巧历沉渊称帝,他们的情况才开始好转,但这小恩小惠收买不了许惠,后来他遇见兰君拜他为干爹,赐名许惠,这个惠字让许惠觉得特别讽刺,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族人是如何惨死。
至于许惠,正是历沉渊第一次领兵当主帅时坑杀的蛮族人,年幼的许惠亲眼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去,记忆中那片广阔青绿草原只剩野火烧过的灰烬。
许惠心中有恨,年龄尚小的他辗转逃去临近部族,刚安生没多久就被掳进宫去势做了阉人。
当然许惠的身世兰君并不晓得,但许惠却知道兰君的身份,在一次任务中兰君受了伤,许惠替其疗伤时看见乌图王族特有的图腾刺青,这东西是每个蛮族人从小就知道的,不断在长辈相传的故事中出现,每当说起故事时长辈必会拿出图腾刺绣,一遍遍说着乌图王神乎其技似的事迹,告诉他们这就是王,统领他们祖灵打赢圣战的主人,若看见此图腾必要下跪称臣,若怠慢了王,则是对祖灵的轻贱,死后将会坠入无尽深渊,抵达不了战士们的安眠之地。
许惠知晓兰君是乌图王族之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如同长辈教训般更敬重这个男人,敬重他们的王。
原本许惠以为兰君有雄大野心,终有一日会回到草原统整部族,夺回失去的故土,复苏他记忆中那片草原,但随着相处下来,许惠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许惠亲眼看着兰君是如何讨好皇后,刚开始许惠以为兰君是另有打算,想借着皇后的手杀了历沉渊颠覆政权,但随着相处下来,只看见兰君像只没有尊严的狗。
本该守护他们的王,竟叼着肉骨头不断讨好敌人。
这刻许惠信仰崩塌,正值崩溃时,祸国妖妃谣言四起,许惠觉得有道理,肯定是薛燕歌迷惑了干爹的眼,只要她消失了,他们的王就会苏醒。
许惠自认作为乌图王的干儿子,他有义务为父亲完成他的职责,必须毁灭历朝,以慰无数枉死的族人。
胜者为王,未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只求胜利,与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许惠召集这些弟兄,以及远在关外受尽战争洗礼心中有恨的蛮族人,力量虽小,但滴水穿石,许惠接触到巫毒之术,欲破坏皇城龙脉,扰乱国家根基。
那些酒瓮,是以枉死的人骨烧成,充满怨气,充满对历朝的愤怒,祈盼着仇人伏诛,祈盼终有一日能践踏着他们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