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薛燕歌是经历过他多疑神经兮兮的时期,那阵子她每天都要向厉沉渊说上一次我爱你,以此证明自己的心意,若是不说,他会闹脾似死死抱着她,哪也不让她去。

以前只当情趣,现在可噁心了,她甚至不想看到贱东西的嘴脸,只好暂且装出一副爱恋模样,她抵开厉沉渊的唇,娇嗔质问道:“那要是本宫心情一直不好呢?”

大概是薛燕歌撒娇起作用,厉沉渊表情明显放松需多,烦躁许久的心情终于平静,“那就等皇后心情好再说罢。”

薛燕歌晓得这是场面话,立即打蛇随竿上,转个身搭着厉沉渊的肩膀笑道:“万一是一辈子好不了?”

薛燕歌看厉沉渊微微愣住,心底嗤笑虚伪,蹙起峨眉,“宫里太烦闷了,本宫想家,想回去住几天冷静,兴许就心情好也说不定。”

沉默片刻,厉沉渊将她鬓边碎发别至耳后,“眼下还有秋猎,皇后入冬再回去,入冬后天寒不练兵。”

这一来二去达到目的,薛燕歌欣然接受。

厉沉渊本想留下,却让薛燕歌打太极似婉拒驱逐,直至回养心殿,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就像根细刺扎在心头怎么都不舒畅。

帝后和好宫人们欢天喜地恨不能放百来串鞭炮庆祝,可惜这层和好只浮于表面,以往大多是薛燕歌主动去养心殿,自从上回“和解”后,她一步也没踏上养心殿,江海去请人回回吃闭门羹,一会说天寒体虚,另会提心情欠佳不宜远行,这会成了厉沉渊天天上门。

薛燕歌看厉沉渊腆着脸来长乐宫,江海捧着件雪白色貂绒披风,哈着腰笑道:“娘娘吉祥,天气渐冷,皇上特意准备这件披风给您御寒。”

薛燕歌趴在美人榻上,捧本兵法看得津津有味,撇见来人,皮笑肉不笑扯下嘴角,连半句道谢话都不想说,“皇上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用不着您千里迢迢走这趟。”

今年天象异常,入秋不久温度骤降,厉沉渊来时天降鹅绒细雪,他解下披风在火炉边站了下,将寒气烤尽才挪到榻上,从白绒毯中摸上脚踝,冷得刺手,大掌复上反复摩娑着,“是时候找新大夫,该让孙先生告老还乡了。”

薛燕歌幼年时落水过,自此伤及根本落下寒症再难生育,薛燕歌落水这件事仅有少数人知晓,晓得她伤极根本的人更少。

寒冬落水那年她才刚过十岁不久,薛父在外打仗,薛母陪伴在侧,薛家亲戚又住的远,此事又与皇家有牵扯,所以这消息很快就被皇家恶意压下去,彼时薛府只有薛氏兄妹二人、谢衍、桂喜以及管家老张。

孙先生名为孙禾规是位名医,性子古怪,千金万两也请不动,谁知在幼时薛燕歌半隻脚踏入黄泉时,他突然出现在薛将军府上,说是要还人情,也就糊里糊涂在将军府住下,孙先生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是极慢,慢到你说了几十句话,他才含笑点头悠悠回答第一句话。

孙禾规这人很神奇,是位名响江湖的神医,至于多有名,这名声至少传一百馀年了,至今人们仍不晓得孙先生的年岁多大,因为每次问起年岁他最少得想十天半个月,这事也不能想太久,不若想到一半他也会忘。

奇怪的是薛燕歌跟孙禾规挺投缘,如今也算薛燕歌半个家人。

“不用,万一找个江湖郎中,没治好且不说,将本宫的秘密洩漏出去...咳咳...”薛燕歌摀者嘴嘘咳几下,咳出片殷红血渍。

厉沉渊高喊:“来人,速传孙禾规!”

第020章 | 0020 020 算命先生

孙禾规也住宫里,所处的院子偏僻静谧、土壤肥沃栽了大片药草,甚至连御花园的土地也不放过,总能在不起眼的角落或花丛间看到营养不良的药材植栽,大抵是孙先生种下后忘了。

孙禾规走得慢是给人驼着进来的,他佝偻着身站在地上,枯燥的白发长鬚,有双眯成缝的细眼,满脸皱褶子,他接过拐杖,颤抖着手一点点往前进,抖成筛子似,旁人看了都怕他走着走着就散架,偏生这么个老人家,说他脆弱也不是,毕竟他还能自豪从怀中掏出根人参说是在崑崙山顶上挖的好货。

薛燕歌要把肺咳出来似,孙禾规有个规矩,治病时不喜欢有人打扰,因为噪音容易打断他思考,于是小药童利索驱走一干人,就连厉沉渊也不放过。

人走后,薛燕歌停止咳嗽嚓淨嘴上血沫俏皮吐舌,“孙先生谢谢你替我打掩护,如果不是那晦气东西,就不会麻烦您来一趟了。”

最近只要厉沉渊一来,薛燕歌就会装病不见人,这一装病,连带着孙禾规也要走一趟,薛燕歌病得频繁,厉沉渊这才有了换大夫的心思。

孙禾规停顿很久,一字一句消化着薛燕歌的讯息,等他解析完毕,露出个和蔼慈祥的笑容慢悠悠回道,“不...麻...烦,我时间....多着...比燕娘还多...”

有孙先生的帮衬,薛燕歌自然病得不宜见外人,谁都不见,讨得清淨自在,入冬就回家跟哥哥团聚。

薛燕歌是喜欢热闹的,清淨久了难免烦闷,她拉着桂喜故技重施熘出宫,这次又换了个玉牌子,不得称赞兰君办事利索仔细,没让厉沉渊查出端倪,否则她也不能这么畅快来去自如。

薛燕歌享受这久违的自由空气,大街上依然热闹,路边的乞丐比上回出城还多些,大抵是奇异天象下的受灾户,街边围了群人,薛燕歌也凑个热闹。

说书先生身着青衫手持摺扇,啪一声打在掌心要喝道:“来唷、来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无一不通,且听我娓娓道来。”

“上回说道天降异象,是为神仙发怒,至于为何而怒,谣传老国师死前有言...”说书先生说到重点时突然一顿,神经兮兮扫视众人,露出野兽张牙舞爪的模样,“当今皇后是狐妖转世,要祸害历朝。”

“不过!”说书先生扇柄拍桌,“事实并非如此,老国师说是,当今皇后无凤凰命格,真龙假凤,违逆自然致使国祸降临,南汛北旱,秋日下雪,霜打雷,一个个不是好兆头啊!”

“再者,若不是天公逞罚,那作为个正常的女人,怎么会七年无所出,肯定是造孽太重!”

说书先生继续说些危言耸听的话,一句比一句还辛辣,桂喜白了脸,薛燕歌整场拍手叫好,直到“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还豪爽赏了锭银子。

说书先生收摊后百姓交头接耳。

“我看阿,那皇后肯定是狐狸精转世。”

“对阿,我也这么觉得,皇上就是被那妖后迷的厉害,天底下哪个正常男人宁愿绝后也不纳妾?”

桂喜气红脸,分岔不平,“小姐,您怎可打赏给那空口白牙的...”

“什么空口白牙,他可没说错啊。”嘴角带笑,看不出半点怒意,反而还兴致勃勃,“记着他的长相与姓名,回去让兰君带回宫里研究研究,看他是从哪里听来这么有趣的轶事。”

桂喜鼓着嘴还气者,薛燕歌买了串糖葫芦塞到她嘴边,“行了行了,再气也不成,这名声都臭了还指望气一气抹乾淨?”

薛燕歌嘴上说着没事,其实心里特别在意,但在意又如何,也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出来是为散心,没必要再给自己找罪受。

街边摆摊算卦的老者突然喊住她,“夫人,我见您是有缘人,可有兴趣赏老人家五个铜钱算上一挂?”

薛燕歌递了颗碎银,拉起椅子就坐,“算吧。”

老人很讲究的拿起秤杆子掂银子重量,三钱重的碎银,打开发白钱袋,抖出满袋子的铜钱,框框噹噹一枚一枚的数,薛燕歌实在看不下去,“老先生,这碎银是给您的赏钱。”

老人特别坚持,将铜钱找给薛燕歌,一迭迭铜钱推到她面前,“只五枚铜钱,再多沾染因果,因果对于我这种修行者不好,此番只是看夫人面善,想结个善缘。”

“结善缘?”

“是的,结善缘,我观夫人面相,想来近期,暗地里有小人使绊子,明面上夫妻不和有口舌之争,如何?”老人神叨叨看着薛燕歌,一副“就是如此吧”的表情,“且赠夫人一言,要想独善其身,必得远离是非之处。”

薛燕歌扯了扯自己的宫女服自证,“老先生怕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夫人,不过是宫里出来的婢女,怎么可能有丈夫?”

大寒天的老人执起羽扇,自个儿搧起,有仙风道骨的闲适,他哑然失笑摇着头,“怎么可能,老人家我阅人无数,不可能看错,一眼就看出,夫人是当今历朝最尊贵的女人...啊啊啊啊啊...我的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