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就是了,扔掉浪费。”薛燕歌夹着块肉放到桂喜碗中,“你也吃,这不是宫里,没有那么多规矩,还有别叫我娘娘,出宫叫小姐,谁要当那晦气娘娘!”
“小姐...”桂喜无奈看着薛燕歌,但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难得看薛燕歌有食慾,她不好推辞,想当初薛燕歌一番好意邀桂喜与杏安吃饭,主僕同桌而食的名声传出去,被道是毫无礼教,那时娘娘还不懂宫中的浅规则,总是闹笑话,后来娘娘逐渐成长,眉头也锁得越深,满腹心事,唯有在见到皇上时才会舒展。
桂喜自小与薛燕歌一起成长,她比谁都晓得薛燕歌喜欢自由,能将她挽留在深宫牢笼的理由也仅有皇上这人,娘娘可是爱惨皇上了。
可如今帝后失和,娘娘宫中唯一的精神支柱崩塌,她歇斯底里痛苦挣扎,旁人只道是疯了,却无人晓得那得多痛苦,将最好的年华岁月折翼给爱人,却有人想破坏,娘娘不过是想守护自己的尊严。
桂喜今年二十有九,常人说逢九必遭难,桂喜觉得确实如此。
很早时后薛燕歌就问桂喜想不想挑个好人家嫁了,坠入爱河迷失自己的薛燕歌是桂喜最佳反面教材,立即婉拒,桂喜还想当个清醒人,可不想这么糊里糊涂把一辈子搭给个男人相夫教子,当牛马差使还无月俸领,当皇后的大宫女风光多了,有钱领又受人尊重,天底下哪有这份好差事,所以桂喜决定要一辈子当薛燕歌的贴身侍女。
当然最重要还是薛燕歌待她如家人般亲厚,桂喜夹起那块羊肉腼腆笑了下,“多谢小姐。”
天色已暗,两人赶在宫禁前回宫,离宫前薛燕歌让兰君看门,不得说兰君看门的本事了得,一连三天都将想上门拜访的厉沉渊给劝回,也不知是夫妻间的默契还是旁的,平日里忙到焦头烂额的厉沉渊竟有闲心等起“她”。
薛燕歌刚回长乐殿,一踏入门,就见正厅主位上坐了个厉沉渊,身着金龙纹玄色常服,他瞥了眼,然后继续看回手上奏摺,:“皇后嗜睡的毛病越发严重了。”
桂喜再见到龙靴那刻就立刻行大礼,薛燕歌还穿着宫女服,这会被抓包也不紧张,从容笑回:“是阿,皇上圣明,也不知是忧思成疾还是旁的,臣妾这压力大得竟然梦游到城外明月楼去了,您说有趣不有趣。”
厉沉渊听见忧思成疾四字,周身气息凝至冰点,伺候在旁的江海也认命凑在兰君身旁跪下,哀怨看眼兰君想发发牢骚,奈何兰君叩首于地跪得心无旁骛。
谢衍告假的理由中有“忧思成疾”四字,至于这忧虑何来,就不得而知。
薛燕歌当着面提起忧思成疾四字,确实触怒厉沉渊,难得糊涂听起江海建议,来这等半天,到头来不是闹着脾气不愿见人,反而是偷着出宫乐,如今他成跳樑小丑,奏摺拍在桌上响一大声,小山似的奏摺一本本滑落在地,伴随此起彼落的“皇上息怒”。
“薛燕歌,要与朕闹到何时?”
七年岁月打磨,纵使穿着宫女服,也掩饰不了那雍容贵气,她看着眼前曾经深爱的男人,心有些刺痛,袖下手腕空荡,她已摘下作为两人相爱过的证据。
“臣妾没闹,心情不利索出宫散心罢了。”微不可查轻叹口气,心情意外平静,兴许这是哀莫大于心死,所以才感觉不到痛。
罢了,两败俱伤也不好看,她才不想当丧家犬,让人取笑,爹爹说过,以退为进,现在她不过是暂且休战,并非认输。
“几日前皇上说的臣妾已经想明白,纳妃懿旨已拟好,过几日就会送到礼部,因此臣妾心情鬱闷皇宫一刻也待不下去,这样的解释,皇上可满意?”薛燕歌走近看地面有血滴,蹲下身撩开兰君的发丝,头皮上有道结血荚的伤口,血渍已乾涸,安慰似轻抚两下,娇美面容冷若冰霜,用仅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厉沉渊,你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本宫来,何必像个小人胡乱撒气报復,不就不满那日本宫向着你砸棋盒?”
第018章 | 0018 018 桂花香
“皇上本能躲开,又何必傻站着挨砸,完事了还自个儿不高兴。”薛燕歌将兰君扶起,吩咐他下去找太医,转头换个贤慧模样,拾起地上奏摺堆回桌上,她理了厉沉渊衣襟,摸他右额上那道伤口,“皇上既是会听取谏言的明君,那臣妾也上谏一番,莫怪忠言逆耳,但此事是您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旁人,皇上明白吗?”
“臣妾性子有多大,皇上最是明白,现在皇上得到想要的,那换本宫提要求了,如果皇上不允,黎霜霜入空可要吃苦头。”
三两下转新话题,快到连让厉沉渊酝酿愤怒的时间都没有,阴恻恻看着薛燕歌,等她发话,说不上妥协,只能说是觉得心里待她有亏欠。
“皇后请说。”
薛燕笑着,眼底空荡无半点喜意,彷彿眼前看着的不是人,而是个死物,顺着额上那道伤向下,描绘他的眉眼,在研究自己到底看上他哪点,悲哀的是放到现在,即便恨他恨到骨子里,看着他依旧顺眼,就好像她幼年时得到块帝王绿的玉坠子,她爱不释手,当那块玉掉进茅坑时,她哭着脸捡回来,那臭气熏天的味道毕生难忘,后来那块玉赠给厉沉渊了。
茅坑货配他倒合适。
“厉沉渊和离吧,休妻也行,或用七出无子、善妒什么名头都行,夫妻七年,我们好聚好散。”
厉沉渊宁愿相信谢衍娶个妓女,也不信她口中这句鬼话,潜意识里认为她还想继续换个更激烈的方式表达不满。
“皇后何必用这种方式刺激朕。”
“不,臣妾没有刺激皇上,只是想明白,毕竟皇上有皇上的难处,皇上仁德心繫天下苍生,臣妾明白,只是臣妾觉得这夫妻缘分差不多到头。”
薛燕歌不亢不卑行宫礼,为他蓄盏茶,颇有商议事情的模样,内心却自嘲淌血的那颗真心。
有些人,你不遇上他便罢了;等你见过他了,便会觉得再也寻不到这般被上天宠爱的耀眼男子,旁人再入不了眼。
薛燕歌也是有自己的骨气,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屑去争去抢。
“皇上并不是个合格的丈夫,臣妾常常给您找理由,可现在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所以该散了,臣妾并没有需要完成的宏图大业,也没什么野心,把皇后当作扮家家酒的位置来玩,确实不合适,您应该找能配得上你的女人,至于这女人,臣妾的确不合适,脾气差、善妒、心窄、鲁莽、目光短浅,一样样的都不合适。”
她破天荒的向厉沉渊行大礼,语气是那样决绝冷静,一如她当年离家时的模样,“这些年,臣妾没求过皇上什么,只求夫妻一场,好聚好散莫要闹得难看,让人看笑话,兴许皇上不在意,可臣妾心里特别脆弱,任何流言蜚语在臣妾眼中都像把利刃,割得满身是伤,伤好了不说,留下千万条难看的伤疤,这就是臣妾与皇上七年来的收穫。”
行完大礼,了却尘缘,她直起腰一行清泪滑下,指着自己的心口,“这,伤得最深,皇上明白吗?”
倘若厉沉渊字典里有半个温柔,现在早已将妻子扶起来低声劝慰,奈何这人天生冷情意,很难从他身上看出除了愤怒外的情绪。
很难说夫妻俩相处七年没有相互影响,譬如曾经厉沉渊活得比谢衍还要压抑,压抑到就连被叫去吃狗食,还感恩戴德道谢,入将军府后,他不断包装自己保持着光风霁月的模样,内心却佈满种种阴暗扭曲的恶念。
可惜薛家人一个个皆是火眼金睛,看见他骨子里的恶行恶状,薛燕歌毫不避讳撕扯开他的伪装,更是教会他如何理直气壮的愤怒。
至于薛燕歌,本来没什么心眼,跟厉沉渊久了,也学上那么些掌控人心的技巧,无须费刀剑,花点心思就能让人死心塌地。
但在厉沉渊面前还是班门弄斧,他将薛燕歌拉入怀中,强壮的手臂禁锢着她的腰肢,坚挺鼻樑滑过她的侧颈,粗粝的手掌擦过她脸颊泪痕。
幸好薛燕歌早洗漱过,否则让厉沉渊闻到味,还真不好解释。
“皇后身上有桂花香,想来今日出宫不只去明月楼。”
“是,皇上英明,臣妾还带了银耳羹去与谢大人叙旧,谢大人明事理,即便重病还能分神开导臣妾,听谢大人一言如醍醐灌顶,想明白了自然不再纠结,也没有理由再对皇上使女儿家的小脾气。”薛燕歌尝试解开厉沉渊的手臂,奈何丝毫不动,前头还流泪,这会她皮笑肉不笑,“皇上松手吧,别闹的这么难看,就是您不要脸,臣妾还是要点脸面的,毕竟臣妾皮薄,受不得半点流言。”
第019章 | 0019 019 咳血
“皇后耗费心思演齣苦情戏,朕若再无作为,岂不是个好丈夫?”
到底是厉沉渊太自信,事到如今还以为薛燕歌在与他玩欲擒故纵,想这回是真伤到她,语气放缓许多,吻上洁白的后颈,“朕明白了,纳妃一事先缓阵子,等皇后心情好了,再迎黎霜霜入宫。”
薛燕歌说起和离,是半真半假,她是想离开厉沉渊,但也不想离开的这么狼狈,最起码得先讨回口气。
她提起和离,心底也明白厉沉渊是不可能答应,再怎么的她背后有将军府,即便不须要这个妻子,也迫切需要这个盟友。
他性子多疑又霸道,兴许是出身关係,曾经一无所有的庶皇子,如今登上高位也改不掉他骨子里的劣根性,一旦有看上眼的东西,那是紧握在手中,任凭打骂也不可能放手,真要逼急势必两败俱伤。
同理,在他的世界中,对于亲近之人,容不下半点背叛,与其让厉沉渊瞎猜,倒不如先编出个理由搪塞,毕竟谢衍于她还有用,特别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