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三次,容璧仍然准确无误地站在了弋阳公主跟前,微微屈膝:“奴婢赌这次,玉钩是在大公主殿下衣带下。”她自幼和兄长戏耍猜藏豆,从未输过,家里人一贯只道她运气好,还开玩笑她若是能去赌场,怕不是能给家里挣回万贯家财。
她只赌,上天站在她这一边。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豪赌,以至于背上已微微渗出了汗。
场面寂静无声。
弋阳公主意兴盎然地笑了:“再给你十次机会,你是不是也一样都能猜到?”
容璧解下了蒙在她眼上的缎带,一双眼睛静如春水:“公主殿下还要试试吗?”
弋阳公主凝视了她一会儿,心里暗叹:如此佳人,奈何不为我所用。转头对元钧笑道:“太子说吧?咱们这凤子龙孙的,说到底也要愿赌服输才好。”
元钧眉目仍然平静得很:“就依姐姐说,由她自择。”心中想到,罢了,且留一段时间再想法子找茬打发走得了,老三怕是一时半会也不会放手,兴许还会找时机来讨。
容璧退下一步,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个头,禀道:“奴婢想要在大公主殿下身边伺候,还请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成全。”
场中安静极了,显然所有人都吃惊于这奴婢别出心裁的请求。
竟然是弋阳公主?
公主府上的确是有宫里的女官服侍,但怎么会是要去弋阳公主身边?她一个守寡的公主,去公主府上,几乎就是断了前程,无论是太子身边,还是三皇子身边,每一个都有可能一步登天,成为皇子收用的妾室,又是皇后赏下来,等到太子登基,那就是皇妃名分,若是三皇子封王,那好歹也有个品级的侧妃。
怎的要去弋阳公主身边?她是糊涂了吗?
弋阳公主眼里惊诧过后,忽然慢慢笑了,意味深长道:“容尚宫是个聪明人。”
“那本宫,少不得要和太子殿下讨这个情了,最近本宫身边的确正好缺人使唤。”
元钧伸手转了下腕上的念珠,面无表情道:“大姐姐要人,自无不从,尚宫局那边,晚点孤派人去交代一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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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的时候,二皇子那边还真的遣人送来了玉容膏。
韩素音上来一边替容璧擦脸,一边红着眼圈:“从前知道伺候人难,今儿才知道什么叫搓摩,咱们可不就是被人搓摩的命?”
“只是你为什么要选大公主?你有所不知,她看着受宠,其实沈皇后不在了,她又守寡在家,你过去真的没什么前程可言。”韩素音心下却猜疑着,难道是骆皇后另外对她有安排?她们两人一人在太子身边,一人在公主身边……
容璧看着镜子里面上仍然一派担忧的韩素音,笑了下,脸上还火辣辣的有些疼:“我也就想混到二十五岁离宫罢了,守寡也好,清静。”
韩素音悄声道:“你不知道吗?公主府里,养了许多面首……”心下却嗤之以鼻,太天真了,若是弋阳公主存心整治,那还不如留在宫里伺候皇子们……若是入了眼,留下来得个位分,就算熬出来了,罢了,兴许皇后娘娘有别的任务给她呢。
容t?璧沉默,当身为一枚最低贱不由自主的棋子之时,她只能选择看上去不那么险的路走,她别无选择。
今日,无论她说什么,都不重要。
无论是弋阳公主、太子殿下,还是骆皇后,还有今天给她一巴掌的元桢,垂涎她美色的元涯,都不关心她说什么,做什么,他们只看到了她背后的骆皇后。
容璧恨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
她进宫来,连爹娘给她起的名字都没有保住。
她就是一个物件儿。
可她还是想要做出一点突破,来改变自己可悲的现状。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是她只想着,只要不顺着她们的意思就行了,骆皇后想要她用美色迷惑太子,太子却厌烦她,想要把她送给三皇子,而弋阳公主和太子是同母兄弟,也希望她离开。
那么,她既不要在太子身边,也不要去三皇子身边,她去弋阳公主身边去。
将来怎么走,她没想好,她只是就是不让贵人们如此顺遂心意罢了。
韩素音还在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太子也是个冷清冷心的,我听说他特别爱洁,每日的床褥、被盖全都要换,茶杯餐具若有一点不干净的,绝不再用……”
她显然已经被今天那一幕给骇住了,十分不安的嘀嘀咕咕着,却一边帮着容璧收拾行李。
临出宫前,容璧却找了个机会,去见了唐喜公公。
唐喜公公仍然是一见她就笑:“好姑娘,听说你被大公主看上了?好去处好去处,大公主是个好主子,你好好伺候。”
容璧笑道:“还是唐爷爷消息灵通,因着要出宫去公主府了,收拾剩下些东西以后不能用了,想着给唐爷爷送一些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布头和药丸子,只怕唐爷爷见过好东西了,不稀罕。”
唐喜一笑:“那有什么嫌弃的,容姑娘的定然都是好东西,只是唐爷爷不要,给你留着,唐爷爷猜呀,你迟早还会回来的。”
容璧也笑了,唐喜念叨着道:“替你收着就好,你这份心唐爷爷收下啦。”说完又主动指点她:“大公主不喜欢吃甜品,和太子一样,凡是稀里糊涂看不出食材的羹、汤等等,他们都不爱吃,大公主平日里喜欢吃黄雀酢、烧羊肉,做菜你只管往香这方面去做准没错。”
他眯着眼睛笑了:“从前皇后娘娘管着她,每日只许吃一只雀酢,又逼着她喝燕窝银耳汤,如今没人管她了,多半不管了。”他摸了摸,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她:“这是以前大公主喜欢吃的菜谱,当然不知道她大了有没有改变,你且都拿去试试罢,原本以为你不会来了,所以想着托人给你送过去的。”
容璧既惊又喜,连忙深深作揖:“谢谢唐爷爷指教!”又恳切道:“唐爷爷将来有什么让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唐喜笑微微,心里叹气:结个善缘罢了,当初受过皇后娘娘的恩,可怜大公主和太子殿下如今没了庇佑,只能被人磋磨,好好的公主,传出那等名声,可怜,可怜,娘娘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啊。
容璧敛了笑容,深深又作揖。
尚宫局那边很快送来了出宫的令牌以及交接的要求,傍晚,容璧在太子寝宫外恭恭敬敬磕了头,便跟着内侍们出了宫,一顶青布车,送她到了弋阳公主府上。
弋阳公主听说她来了,倒起了兴趣,叫人带了她来,问她:“我只想问问,今儿老二摸到的那根签,到底是什么签?”
容璧磕头道:“奴婢认字不多,当时又紧张,也没看清楚是什么签。”
弋阳公主眯着眼睛笑了下:“倒是个聪明人儿。”显然是没信。
容璧低着头只不说话,弋阳公主伸手抬起她下巴仔细端详了下她的面容:“你生得好,你知道的吧?在宫里随便跟哪个主子,前程都不会差了,怎的倒来赶我这冷灶头呢?花期短暂,等你过了花期,终身可就误了。”
容璧道:“奴婢并不认为嫁人就是女子的归宿,误了花期就是误了终身。”
弋阳公主一怔又一笑:“好个离经叛道的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