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璧走?进去便看?到其中一侧的太师椅坐着?的一位老者,他?身后站着?沈安林,右手?边的扶手?椅上也坐着?个青年书生,眉目明亮俊秀,十分亲切。
老者已先站了起来跪下:“老臣沈平野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沈平野?那就是国舅爷承恩侯,先皇后的兄长了,容璧看?沈安林也跟着?跪下了,那青年也跪下了,她先去扶那老者:“舅舅请起。”
承恩侯看?太子将风帽解下,面容虽然有些苍白,但?眸光漆黑清澈,身姿笔挺,虽然长期被囚禁着?,却仍然风清月明,淡泊如莲,不见被摧折幽禁后的怨怒阴郁,反而仍皎皎如冰雪,心智清明,心下大?为安慰,握着?太子的手?道:“太子受苦了。”说着?想起先皇后,不由老泪纵横:“是舅舅无能,若是你母亲在,见到你们?姐弟如此被欺辱,不知心里该如何怨怪于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璧看?承恩侯泪水落下,老态毕露,心中怜悯道:“让舅舅担心了,舅舅年高,请不必再?伤怀,孤甚好,不必挂念,总有守得云开月明时,如今姐姐不是大?捷了吗?”她强忍着?不去看?那青年,心里却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三?哥容墨。
她终t?于见到自己的亲兄弟了!
城府
承恩侯擦了泪水, 才记得给容璧介绍:“这是容墨,容女官的兄长,家中排行第三,这?次进京是为了明岁的春闱, 今年是陛下五十圣寿, 不少人觉得秋闱可能会增开恩科, 因此各地略有些消息的考生都进京了,但如今战事如此,恐怕皇上未必会开恩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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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璧这?才正大光明地看着自己的三哥快步上?前展袖行礼,心中激动?,伸手命他不必行礼:“不必多礼……孤时间不多,还是不必太过拘礼了。孤听说你对公主和孤有些误会……这?才出来见见卿。”
容墨看到太子夤夜冒雨而来,身姿颀长,长衣宽袖,气度高华,待到揭下风帽, 面容俊美,风神如玉, 再加上?言语,心中不由?暗自折服, 但仍然惦记着自己妹妹:“殿下, 吾妹容璧,自幼卖身入宫为家里?贴补, 学生一家, 尽皆愧疚多年, 如今好容易得了妹妹的消息,却又知道?她处境凶险, 言语难免有所怨怼,还请太子恕罪。”
“如今侯爷已细细和学生分剖明白,今日战报侯爷也?寻了来与我看,吾妹既有报国之志,以巾帼之身驰骋沙场,学生亦为之骄傲。”
容璧心中柔软,但也?面庞微赧,毕竟有报国之志驰骋沙场的是太子,犹如鲲鹏一飞冲天,而自己不过仍然是那想要守着?小院安度春秋的燕雀罢了,她避开这?话题,温声问他:“卿从乡里?过来,走了几日?本次科考可有把握?”
容墨连忙一一答了,容璧又问:“双亲可还康健?如今可还在辛苦劳作?”
容墨心中纳罕,太子冒险出宫,适才也?说?了时间不多,如何却反倒与自己拉起家常来,但他看太子眸光亲切,声音温和,似是真心关切,便又一一答了,容璧又问天气、问收成、叙寒凉,连容墨从哪位先生读的书,束脩多少,读书的时间可足,琐琐碎碎,仿佛在拉家常一般,容墨一一都答了。
大概叙了一盏茶功夫,沈安林轻轻咳嗽了声:“殿下,宫里?又要到换值的时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在提醒该走了。
容璧心中有些不舍,但仍然还是从袖中摸了一只黑漆描金匣子出来递给容墨:“这?是孤自用?的文房四宝,赠卿祝早日金榜题名。”容墨本来还想推却,但听?说?只是文房四宝,但却又是太子自用?的,那可是能传儿孙的!他眼睛微微一亮,接了过来道?来了谢。
容璧起身将风帽戴好,害怕二哥心中还有挂念以至于考不好试,便又叮嘱道?:“令妹无碍,来日大事了了,便放令妹脱籍返家,卿只管安心应考便是。”
容墨脸上?一喜:“学生多谢殿下开恩!”
后面的承恩侯和沈安林却有些意外?,但仍然恭送了太子离开。
风雨如磐,容墨恭送太子走后,呆立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道?:“太子真神仙中人也?!”他转头对?承恩侯又施礼道?:“多谢侯爷开解,太子殿下礼贤下士,晚生心服,来日有差遣之处,只管吩咐。”
承恩侯作揖还礼,又命人亲自将容墨送走。沈安林看他走了,这?才有些困惑道?:“殿下怎的冒这?般奇险,辛苦来此,不和祖父多说?些绸缪,反倒和容墨说?这?等家常琐碎,赏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文房四宝虽说?是太子平日里?自用?的,自然都是好的,但既然要拉拢人心,怎不厚赏?您都特意备下了那些金银,只待太子开口叫赏了。”
承恩侯转头看了看沈安林,长叹道?:“从前先皇后在家里?,你祖父就总说?皇后若不是女子,当?由?她继承家业,才能保沈家平安,我当?初不服,如今看来,只从儿女方面,她确实胜我多矣。”
沈安林平日被父亲教训多了,倒也?没往心里?去:“怎敢和殿下比,只看殿下日日被关在宫里?,如今还能亲手下厨做菜,一丝不乱,我心里?是真佩服殿下的。”
承恩侯意味深长道?:“被君父幽禁,他不慌乱不气馁,确实心志确实非同?一般,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古今成大事者如勾践韩信等人皆能忍非常人之能忍。然则最难得的还是,他被囚禁日久,今日难得出来,他竟未与我泄一怨愤之词,面上?也?绝无愤恨悲伤亦或是抑郁之色,反倒是始终平静如往日。与容墨闲谈,随手赏下自用?之物,仿若并?非身在囚笼,而从容自若如寻常。”
沈安林也?道?:“对?,我适才还以为太子平日在宫里?不好诉苦,今日见到父亲,就算没有怨怒之语,好歹也?交代一二今后我们如何做吧?对?那容墨尽是拉家常,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承恩侯坐了下去,慢慢摸着?那桌布:“公主远嫁,太子又被幽禁,岂有无怨愤之心,但太子尚未及冠,便能掩藏如此,不露痕迹,城府之深,便是令老夫也?要悚然。”
沈安林道?:“兴许是有外?人在,殿下不好多说??”
承恩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还没看出来,太子待容墨,比待你我才像自己人?无论是容氏兄妹,还是那不知何时笼络的能够赌上?身家为殿下挖密道?的唐喜,都是他深深倚重?的,我们今日,才像是外?人。”
沈安林:“……”
承恩侯道?:“你若是容墨,太子如今失势,真的许诺以他们兄妹高位,赏以重?金,你敢接吗?”
沈安林愣了,承恩侯道?:“他们不过是一介草民,会不会想贵人们赐下这?重?金,是要他们的命?”
沈安林张口结舌,承恩侯道?:“那容墨一开始对?你我戒备警惕如此,之后知道?亲妹涉险,便宁愿以身相代,甚至想要去敲登闻鼓,他们会是为了钱将手足之命卖掉的人吗?匹夫亦能血溅三尺,不可轻贱之。”
沈安林沉思道?:“父亲说?的是,那容女官立下如此战功,我还想太子怎不许以妃位,到时候容家也?是一门贵戚,满门光彩,太子倒说?让她脱籍还乡。”
承恩侯道?:“太子冒的是多大的险来见容墨,折节下交,待他亲近,赏他自用?之物,这?是真正倚重?他们兄妹,将他们视为肱股心腹之意。不许高官之位,更决口不提妃嫔之事,只答应让他们平安返乡,这?才是最高明之处。要知道?太子如今是被囚禁的,许什么高官厚禄,那都当?不了真,更反而让对?方兄长担忧太子是否是看中了其妹的美色,太子许下平安还乡的承诺,才是他们最想要的。这?其实意味着?太子是许诺,哪怕将来事不成,也?尽力让他们平安返乡。因此容家那三子才如此心服。”
沈安林面上?仍然有些茫然之色,承恩侯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沈家是绑在太子身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日老夫多有担忧,但今日见过太子后,心倒静了下来。太子殿下乃百年鲜有的英主,心智、谋略、气度,都太难得,沈氏有此血脉后人,实乃大幸……四海天下能得此明天子,也?实是苍生之幸,太子当?得沈家全力以赴追随效忠。”
沈安林道?:“父亲的意思是,我们不留后路了吗?”
承恩侯心中不知为何陡然升起豪情:“能追随如此明主,哪里?还顾那些,只管放手施为,是百年富贵,还是倾覆凋零,只此一举!”
容璧却不知她简单出宫一次随手几个举动?,便能让承恩侯解读出偌多深意,对?太子甚至愿意举族效忠。她不过只是想见见三哥,安安三哥的心,而毕竟不是太子,根本无法与承恩侯商量什么大计,也?不好许出什么高官厚禄,那毕竟不是她的东西,同?样道?理,太子卧室内确实无数珍贵摆设和贵重?饰品,但她也?不能安心受之,最后只在桌上?寻了看着?还算寻常的笔墨纸砚装了匣带出来,这?也?是平日里?看贵人赏人的做派模仿着?来,以免在承恩侯跟前露怯了。
她回到宫里?便安然睡了,然而迷迷糊糊才睡着?,却忽然被胸口仿佛被闪电贯穿一般剧痛给惊醒,她疼痛难忍,起身想喝杯热茶压一压,自从被幽禁后,太子房间内一贯不留伺候的人,她伸手去拿茶壶,却手臂疼痛得拿不住茶壶,啪的一下茶壶落在地?上?,碎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时外?院伺候的内侍听?到了声音,连忙起了身到帘外?:“殿下?可是要水?”
容璧定了定神,忽然又感觉到胸口似乎好了,不再疼痛,手臂也?不再发t?抖,她挥了挥手臂,尽量平复口吻:“无事,孤想喝水,打碎了茶壶,天明再来收拾吧,雨大,孤先睡了。”
内侍不敢违抗,只躬身应了,也?不敢就走,就在帘外?等着?,天亮后才进去收拾,却看到太子并?未起身,叫了也?不应,大着?胆子掀了床帐,看到太子昏睡在内,额头滚烫,心内大惊,慌忙命人去叫太医,又命人禀报皇上?。
很快太医院医正带着?几位值守太医都赶了过来,替太子把脉后只觉得诧异,又反复验看,只看脉象,似乎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心跳略快了些,但额头又滚烫,太子昏睡不醒,只能命人传了冰来替太子降温,一番商议后,只以太子酒后着?凉,旧病复发上?报了皇帝,人人都捏了一把汗,尤其是宝函宫伺候的内侍宫女们,全都担心又被皇帝降罪这?伺候不周的罪过。
少不得有宫人悄悄托同?乡说?情,递了话到李东福跟前,想请这?位御前得用?的人儿到时候能帮转圜一二。李东福倒没接礼,只道?:“无妨,不会有事,只管安心回去,好生伺候着?太子吧。”
那来递话的小内侍将信将疑,李东福道?:“让他们放心吧,此次一定不会问罪。”他心里?道?:这?病得好啊,皇上?如今正看公主太子不知如何不顺眼呢,这?一病,皇上?那才放心。只不知道?太子这?病是真病还是假病,若是假的,太子揣摩皇帝心思,已是登峰造极了,皇帝只怕未必熬得过太子呢。
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