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林轻声应了。
容璧转身?走下了九曲桥,看了眼满湖碧绿荷叶,忽然交代道:“这荷叶长得好,去摘几张好的?来,孤要做荷叶鸡。”很快几个内侍连忙坐了船去摘荷叶,她却又命人去传唐喜:“今日大喜,不可?不饮酒,去和唐公?公?说他之前答应我做的?荷叶烧鸡,请他来做。”她想?了下想?起前日李东福专程说过皇上对?那鹧鸪粥很是满意,便又交代:“再弄几只鹧鸪进来,让唐公?公?一并料理了,给父皇那边送过去。”
唐喜很快就赶来了,洗了手先做荷叶鹧鸪,鹧鸪肚子里头又塞了沙参、玉竹,蒸好后连忙命人送去给了皇上。
元自虚正在私下密嘱一位青犼卫的?统领:“立刻出发,见到?了定国公?,命他即刻去与公?主会合,按原定计划行事。”
侍卫恭敬应了,元自虚森然道:“若是宋国公?不肯应旨,即可?斩之。”
侍卫凛然遵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挥退人后,看着晚膳时?间也到?了,李东福命人捧着荷叶鹧鸪上来:“陛下,这是今日宝函宫孝敬的?荷叶蒸鹧鸪,据说是宝函宫那边的?荷叶都?长好了,殿下今日得知北疆大捷,心中高兴,便命人做了这个,赶着送过来孝敬陛下。奴才已命太医院看过了,说是鹧鸪肚子里头用的?沙参玉竹,都?是生津止渴,补气养血的?,正合陛下。”
元自虚刚刚下了那等密令,对?太子到?底有些心虚,只命人送了上来,略尝了尝,只觉得骨嫩肉鲜,又有荷叶清香,果然味道很是不错,便道:“太子孝心可?嘉,弋阳公?主功在社稷,且命人内库厚厚挑些礼单,赏太子。”
他这些日子,但凡觉得有些对?不住太子的?时?候,便会厚厚赏了太子,如此心中也就平静了,又能宽慰自己是为了国家,皇帝称孤道寡,天?家本就不能有私情,自己是顾全大局,为了千秋社稷,为了除去靖北王这样的?心腹大患,才不得不牺牲。如此一番铺垫后,也就心安理得继续修道。
但看在宫里的?人眼里,那可?就不一样了。弋阳公?主大破北蛮,朝廷议论赏,皇上这些日子对?太子又颇为优容,甚至还?允许他去参加二皇子的?大婚,太子在婚宴上讥讽北犀的?王子,也未被重罚,只是象征性地禁足了事。
这让不少人都?揣摩君心,觉得恐怕这是太子要重新得势起复了,毕竟弋阳公?主是实?实?在在立了功,又有靖北王为其背景,只怕皇帝如今待太子,也是倚重的?,君不见太子在宫内幽禁已快满一年了,始终未曾被黜夺太子尊号,对?外只说养病,圣心犹在,且太子本人又实?在是风姿过人,仁厚谦虚,臣子们大多还?是相当信服认同这位储君的?。
这也就导致了在宝函宫监视太子的?内卫,这一日虽然看到?了太子在九曲桥上与沈安林赏鱼,但他们却囿于这九曲桥的?地形,无?法近身?靠近监听,不知太子究竟和沈安林说了什么。这就麻烦了,毕竟他们只是看管太子,不是押着太子,太子还?是尊贵无?匹的?,他们岂敢无?命随意近身??
而这九曲桥和观荷水榭,偏偏又是皇上也开口同意修建的?,皇上这些日子厚赏不断,再加上之前因为搜宫而被活活打死的?青犼卫的?前统领,负责监视的?内卫们自然都?知道,那是皇帝恼他诬陷太子。
太子圣眷犹在,他们这些下人的?命在贵人眼里不值一提,谁知道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又惹恼了皇上?
于是他们斟酌着,没有提桥的?事,只记录了沈安林进宫,与太子赏荷喂鱼,太子闲话家常,问承恩侯是否安等家常话编了几句上去,便也就如此过了。
宝函宫。
新鲜荷叶裹上了腌制好的?鸡,整只蒸熟,芬芳扑面?,酒是上好的?梅子酒,唐喜公?公?亲自捧了蒸熟的?荷叶鸡来,低声道:“殿下病才好,酒还?是少喝些,老奴看今晚这像是要下雨,恐怕殿下到?时?候睡不着,伤了身?子。”
容璧了然:“孤知道了,只是长姐大捷,孤心里高兴,少少喝一杯便可?。只是便是不喝酒,孤如今心中高兴,恐怕今晚也不大好睡。”
唐喜公?公?笑?道:“公?主这是功在社稷,难怪殿下高兴,若是先皇后在,怕也是高兴坏了。”
容璧点了点头,说了几句闲话,喝了几杯酸甜的?梅子蜜酒,尝了尝那荷叶鸡,因着心中有事,到?底也没喝多少,便回了房里盥洗,准备只做喝了酒困倦早些睡。唐喜公?公?说的?时?间应该就是今夜能够安排,今夜应该就能用到?那一条荷花塘下的?暗道,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出去,她还?是稍微会一些水性的?……只是见了二哥应该说什么,又如何以太子的?身?份来劝说安抚二哥,这都?得细细想?好了,不可?让二哥走上歧途,被小人利用。
容璧心中盘算着,在镜台前坐下,一眼看到?镜中的?太子面?容,却有些意外了。
太子样貌生得好,她每次看着镜中都?觉得果然龙章凤质,甚至不好意思直视镜中那双眼睛。然而今日只是为了遮掩,略喝了几杯酒,太子面?容就已晕红一片,就连眼角都?带着酡红,薄唇也通红的?。
容璧心中暗想?着:原来太子这身?体,酒量这么浅啊,这酒量似乎比自己还?不如。自己平日里喝宫里赐下的?桑沃酒、重阳酒,都?能多喝几杯面?不改色呢。
她心里想?着,却不能用这样的?醉容去见二哥,未免太过损害太子的?威严了。便命人传了冷水来,打算把脸给敷一敷,再略喝些解酒的?葛根茶,想?来唐喜公?公?安排接应的?应该是深夜,到?时?候应该不会这样通红了。
她盯着镜子里的?太子面?容,郑重而无?声地说了声:“谢谢您。”
窗外忽然电光一闪,大雨与雷声几乎一并落了下来,风吹过湖面?,荷叶翻飞如波浪,天?色终于黑了下来。
密道
大?雨倾盆, 漆黑的夜里湖水与天上的雨点几乎连成一片水的世界,高擎的荷盖在狂风暴雨中翻飞颠覆,黑影憧憧,宝函宫的侍卫们?刚刚换班, 看?着?这雨都有些嫌:“这么大雨, 穿油衣都顶不住。”
在宫里值日是不能打伞的, 下雨只能穿着?油衣,不许用蓑衣斗笠以免有碍观瞻,这油衣宫里不配发,都由自己备办。宫里禁卫大多是勋贵子弟,配备这些当然也不难。但?青犼卫却是不同,这支卫队从各地军中精选出来最擅长侦察、跟踪、刺探的军士组建的皇帝身边的近卫,出身都贫寒且在外乡,这支队伍可以说都是死士,仅效忠皇帝一人?,仅听皇帝的命令。他们没有显赫的家势, 在宫里卖命也就只求个儿孙富贵平安,许多人拿了钱都是攒着寄回t?家乡去, 哪里舍得买绢绸上只是刷了层桐油就卖得十分昂贵的油雨衣,一下雨便只能硬顶着?。值日又是一班就两?个时辰, 若是湿了也没地方换衣鞋去, 因此他?们?也最不喜欢雨天。
青犼卫的统领,刚刚被皇帝吩咐杖毙了, 副统领于寰刚刚上任没多久, 小心谨慎得紧, 走?过来检查轮值情况,随口问道:“怎的都是我们的人在?宝函宫原本的侍卫呢?”
自从太子被禁足在宝函宫里后, 宝函宫的宫禁就有了两套侍卫班子,一套是东宫原本的侍卫,由沈安林统领,一套是青犼卫派出的,两?套侍卫系统同时安排守卫值日,四人?一岗,守卫森严,密不透风,连飞过的白鸽都要检查一番。
那当值的青犼卫的侍卫面上带着?不满:“都在班房那里喝酒呢,说是弋阳公主立了大?功,太子高兴,今日厚厚赐下了酒食,从酉时就已开始在那里喝着?,直到现在都还没散,我看?当值的没几个在,都是出去走?一圈点了卯就回,老实当值的只剩下我们?兄弟们?。”
于寰看?他?们?不满,笑道:“太子赐酒食,难道只给他?们?不给咱们??”
当值侍卫道:“自然是也给了,但?我们?哪有他?们?那么厚的脸皮当值的时候就敢喝酒。”
于寰道:“难道沈统领竟不拘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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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道:“沈统领下午进来见了下太子就走?了,说是家里也有事。副统领刘斌压根不管事的,你一向知道的。”
于寰自然知道,东宫侍卫说白了就是太子的家臣,太子赐酒食,他?们?自然就敢喝,而且东宫侍卫全都是当朝勋贵子弟,家里没个爵位的都进不来,平日里待遇优厚,太子时时有赏赐。青犼卫这般贫寒家庭子弟出身的看?在眼里多有不平。更何况才被问罪了个统领,人?人?都噤如寒蝉,不敢造次。于寰只能宽慰他?们?道:“无妨的,这般大?雨,门口又锁死了,值班房就在门房那里,进出人?都能看?得到,你们?下了值交班了,也去吃点好的再?回去吧。这般大?雨,你们?也回不去,干脆烤烤火喝点热酒,以免着?凉了。”
那侍卫面上露出了笑容,他?刚才来接班的时候,看?到东宫侍卫们?笑嘻嘻那里热着?酒说笑话,那酒端地是好酒!香味在外边大?风大?雨中仿佛都能闻到!更不用?说还有整只囫囵烤的烤乳猪、烤全羊在那里,东宫侍卫们?全都拿着?佩刀削了肉片在炭火上烤了就酒喝,别提有多惬意了!还有好些点心和时令果子,都是宫里才有的稀罕货。当然,也不是不招呼他?们?青犼卫的当值的,但?他?们?哪个敢吃?
他?们?平日也知道自己与东宫侍卫任务不同,东宫侍卫守护的是太子爷本人?的安全,哪怕也是在看?管太子爷,但?表面上听的还是太子爷的命令,哪怕这命令如今经常是帮打鱼、翻地,种菜甚至是挖粪池子,青犼卫虽然暗地里笑话他?们?沦为挖粪池子的苦力,却也心中明白,东宫侍卫们?这些活才是最轻省最没压力,也不会被问罪的太平官儿,贵为太子,哪怕是被逼得日日去膳房做饭给皇帝,那也是天下至尊,皇帝虽说关着?儿子,却仍然赏赐不断,不许人?折辱了储君。
反观青犼卫,号称只奉君诏,接的是但?凡出宝函宫一步可直接格杀太子的命令,听着?仿佛很威风为皇帝亲信。其实他?们?全都是贫寒子弟出身,谁不知道诛杀皇室储君,那是要诛九族的!说得好听是奉诏,但?真出事了,动?手?的那个人?必死无疑的。会不会株连九族,就看?皇帝愿不愿意背这口父杀子的锅了。
于寰走?了几步,看?着?雨越来越大?,自己身上虽然穿着?油衣,一阵风吹过来,他?立刻就感觉到了半边身子全被吹湿了,他?摇了摇头又撑着?视察了几处岗哨,看?到无一例外都只剩下青犼卫的人?在值守,果然东宫那般侍卫都已躲去当值的房间内喝酒作乐去了,毕竟太子所赐酒食,便是有个什么疏忽,太子也会护着?他?们?,更何况他?们?能有什么疏漏?这样大?雨天,下午太子也十分高兴传了酒来,听说喝醉了早早就歇下了。他?看?了眼书房内果然灯烛早就灭了,平日里太子心中担心弋阳公主,会反复研读兵书,翻看?北犀的地图,对着?棋盘久久不语,如今弋阳公主大?捷,他?终于高兴地尽力一醉。
太子不知道皇上下了什么命令。于寰想起刚刚被紧急派去北犀的副统领,心中叹息,不由为过于年轻的太子和公主惋惜。他?一一宽慰了忠于值守的自家侍卫们?,又一一许诺他?们?交班后可去值日房那里饮酒吃食,毕竟是太子所赐,却之不恭,然后满意地看?到侍卫们?对他?感激的眼光,自觉收服了人?心,才带了些飘飘然回了值日房,也下值了,这么大?的雨,赶紧回侍卫房换了湿衣裳是正经。
他?走?后没多久,当值的侍卫眼看?着?到了交班的时间,却迟迟不见来接应的侍卫,雨越来越大?,随着?风传来的香气?和笑语声隐隐约约,侍卫到底忍不住回去值日房看?了眼,果然看?到来接班的值日的兄弟已忍不住吃上了,看?到他?们?来都不好意思地笑着?招呼他?们?:“哎雨太大?了,从营房那边过来便已全湿了,便喝几口黄酒去去寒。你们?也快擦擦水,先喝点酒暖暖身子,吃吧吃吧,这都半夜了,这样大?雨,门口把好就是了,外面宫墙外也有值守,不必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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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众人?聚起来都喝起酒吃起肉食来,要知道太子这边虽然看?管得紧,但?食材全都是上佳的,御膳房采办不敢在这上头克扣,这一比起来,在营房那里平日吃的侍卫饭食,比得和猪食一般了。
哗啦啦天上的雨和湖水连成一片,湖水里仿佛也有什么游着?水,荷叶翻飞遮住了一切痕迹,容璧已悄悄换了一身漆黑的袍子,从头到尾都罩着?的玄色桐油大?氅,连脸都被风帽紧紧罩着?,悄悄地在漆黑的夜色里,走?上了九曲桥,一路走?入了水榭中,水榭里仍然漆黑一片,唐喜已候着?她了,见到她便下跪道:“殿下,请跟奴才来。”
他?熟练的将楼板揭开,露出了里头的楼梯,通向了一层水中的地下室,容璧走?入其中,唐喜跟在后头关上了楼板,点亮了一根火折子,带着?往下走?入了一条地道内,这条暗道完全是跟着?暗渠挖的,用?烧过的防腐木密密铺就的栈道,走?在里头能听到木壁顶上哗哗的流水声,一看?就花了许多钱和心力才能做出这样不漏水的密道。
容璧沉默着?随着?唐喜走?了大?约一里地,才又往上从一处地板中出了来,正是身在一处民宅内,看?着?摆着?绣花绷子和花帐子,知道是伪装成女?子闺房了。从房中出来,却又到了院子中,穿过两?扇隔墙,路过一道曲折僻静的胡同,再?次从一户小门中进入,这才引到了一座大?堂内,大?堂上点了数根明烛,颇为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