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喜本就是个唱戏的,最擅察言观色,见她盯着自己的足看,知晓这些大户人家规矩,有些不自在,悄悄把脚往后缩了缩。
“娶妻纳妾乃人生四喜之一,儿子已迫不及待,明知天晚还来叨扰母亲歇息。”许彦卿坐在椅上,淡然回话。
许母“哦”了一声,似这才恍过神来,朝桂喜笑了笑,挺和气地问:“你叫甚麽名字啊?”
桂喜还未开口,听得许二爷说:“桂喜,桂花的桂,喜欢的喜。”
桂喜抿起嘴唇,才不是喜欢的喜,是喜庆的喜。
许母想想道:“桂喜是戏班里的艺名罢?!还是改个名儿更稳妥。”
“不用,桂喜这名叫着顺嘴。”许彦卿微笑:“至于姓甚,随我的即可。”
许母心口有些堵却没显露,招手让桂喜坐到自己跟前来,亲切拉过她的手,虽指骨根根葱白纤细,却也有薄薄圆茧儿。
她嗓音拿捏有度,许彦卿听得模糊不清,桂喜却能入进耳里:“许家世代钟鸣鼎食,出过状元任过辅臣,非寻常人户可比,这府中祖训家规百条之多,尤对后宅妇人分外严苛,比不得你戏班跑江湖自由散漫。这些个规矩我会让赵妈如数教你,可得仔细听认真学,否则日后受罚莫怪我不疼你。”
桂喜暗忖这富贵人家的太太看着宽厚慈爱,说的字字句句却都带勾子,幸好只是陪二老爷唱出戏罢了,想即此,她乖巧地点头:“太太训诫的极是,桂喜定当努力和李妈学府里规矩,让二老爷荣光,不给太太添堵。”
许母听得怔了怔,稍顷勉力笑道:“这样便好了!”
作者的话:下章吃肉喽。
第四十二章 纳桂喜
春梅送许彦卿和桂喜出去,房里复又一片安静。
秋夜深了,薄凉的风顺着窗缝儿咝咝漏进来,吹得烛火来回摇晃,人影也婆娑。
李妈去把煎馄饨、鸡鸭血细粉汤、连同筷箸调羹再重新摆桌上,许母见她大拇指留长的指甲盖掐进汤里,懒得训人,把汤碗推开,挟起一只煎馄饨。
吃得也是心不在焉,忽而嘀咕道:“那叫桂喜的小戏子有什么好?除一脸子狐媚相,胸不满,腰太细,屁股不方圆,还是个大脚,比起上回相看的谢家芳姑娘,差之千厘.......倒是让大儿捡着个便宜,小戏子看着乖巧,就怕平日做戏做惯了,说的话没个真心......彦卿也是见过世面的,怎就对她起了意?李妈?”忽拔高了嗓门:“李妈!”
李妈正兜手走神,想着那碗鸡鸭血细粉汤,稍会伺候完太太,就端去厨房热的滚滚,舀匙米醋去腥,她是山东人,能吃辣,顺便再洒几滴红椒油。
她连忙回过神陪笑:“是小戏子的命格好,因祸得福,这多亏三爷成全哩!”
“怎人老了这嘴也没个忌讳。”许母面色阴沉沉地:“又关彦槐什么事,他的名声啊,就是被你们在背后嚼蛆嚼没的。”
气得馄饨也不吃了,直叫春梅打洗脸水来。
李妈讪讪收拾起碗筷,悄退到帘子外,看着盘里剩的几个凉馄饨,想着用油煎煎香,再吃两口小酒儿,脚步便愈发轻快起来。
关于彦卿纳妾,许母本无意声张,走走形式送入洞房即可,彦槐那年也不过如此。
哪想得全城报纸自登载这桩风流事后,相熟的不太相熟的,有擦边关系的想攀关系的,大小喜礼每日里如流水、接连不断送进府来,许母瞧着心慌意乱,去问彦卿如何是好?
许彦卿想想便笑道,那就麻烦母亲简单置办几桌席待客,还有知府周大人也要携相熟官员来吃酒庆贺。
许母听得脑仁疼,哪里是置办几桌席如此简单呀,这里添一点,那里增一些,弄至最后倒像是迎娶正妻一般。
许彦卿陪完酒回院上楼,新房还是他原来住的那间,路过大哥彦昭房时,冯氏正巧从里走出,见着他拉到旁边,先恭喜,再轻声细语:“方才喜婆们在房里嘻闹的凶,我帮着把她们打发了,让丫头取了水伺候她洗漱。”她顿了顿,继续道:“新娘子脸皮薄,容易羞,有些话不好说,你大哥让我提点几句,晚间圆房时,再急也要记得那块白帕子,女孩儿贞洁都在上面,府里规矩多看得格外重,若是出半毫差池,她今后日子可不好过。”
说完这话,冯氏倒面红耳赤起来。
许彦卿道了声谢,背着手若有所思走至自己房前,门上贴着大红鎏金的喜字,耳边还能听见很远处噼噼啪啪放鞭炮声。
明知对于那个女孩儿,这不过是戏台上唱的一出才子佳人,其实于他亦如是。
可不知怎地,他垂眼打量身上穿得大红喜袍,竟恍恍有种很愉悦的感觉。
作者的话:我打自己的脸了,求原谅,明天如果再没肉,作者就封笔不写了......
第四十三章迷桂喜
没有点灯,两只龙凤大花烛燃得正旺,铜炉嘴里在喷一圈圈龙涎香,混着窗前一撇白月光,屋内是青溶溶烟色。
他以前的床太小,许母特地新买了一张南京制的架子床,黄花梨月洞式,宽阔通敞像间房子,踏脚板、床头屉、雕花栏杆和嵌罗钿槅扇一应俱全,外间设梳妆台和如意桶,里床挂着大红鸳鸯戏水帐幔,此时垂荡下来,银钩空垂。
许彦卿看向桌面,摆着几盘蜜枣桂圆花生莲子等吉祥果,一个青花长颈酒壶,柄上裹着红线穗子,两只瓷盏儿,一只空空,一只盏沿有抿过的胭脂红。
他拈起那盏端至眼前,浅底滚动几颗酒珠,凑近鼻前细嗅,神情微变。
老派家族规矩,娶妻纳妾来的皆是黄花闺女,虽有娘亲或陪房婆子教导,总是羞臊扭捏、心怀许多未知恐惧,若是新郎曾有通房逛过花柳又是个性好的,还能温存款款柔情相待,倒也和谐,若是缺一不足者,弄得女哭男怒搞砸洞房亦大有人在。是而想出个法子,在交杯酒里掺了春香露用来助性。
许彦卿放下酒盏走近床边,略站了站,低唤桂喜,听得嘤咛一声,方才撩起帐幔。
桂喜阖紧双眸躺在锦褥间,翻来覆去似睡不安宁,嫁衣裙摆搓揉卷皱成团上捋,精条条露着两条纤腿儿,颈间盘花扣也解散开来,里面的肌肤,一片欺霜赛雪。她显见难受极了,额前密密皆是细汗,凌乱的乌亮发丝湿撮成缕黏在耳边,颊腮透着潮红,轻喘着气,唇瓣似要滴下血来。
许彦卿抬手碰了碰她的脸,如炽火滚烫,微蹙眉,去取来一碗凉茶,脱鞋上床,揽过桂喜的肩膀,递到她嘴边。
桂喜不知自己怎么了,先喜婆笑闹她,迫着吃了盏酒,后大太太把她们打发走了,唤丫头替她卸妆洗面,还和气地恭贺几句。
不知何时起,房里就独留她一个,这神魂便出了错,迷离徜恍,焚心难抑,竟是骨酥体软的站不住,跌跌撞撞倒进床内,攥紧凉薄丝滑的锦绸缎子来回摩挲,也不过片刻畅意,须臾间褥被也似燃了火,她口干舌燥,大汗淋漓,挣扎想去倒茶,却浑身软烂如泥般直不起。
正自万念俱灰之时,忽觉有人拉她入怀,唇边触到碗沿瓷滑,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水珠溢着香茶的甘涩,她咕嘟咕嘟一气儿灌下去了,听得有人沉声问:“还要再喝么?”
桂喜懵懂地仰颈看他,分辨好会儿,他穿着新郎倌的大红袍子,面容清隽明朗,胸膛宽厚结实。
再低头看自己一身红装,方知晓嫁了,她还能嫁谁呢........只有大师兄乔玉林罢!
他定是从宫里放出来,赚足赏银,替他俩从乔四那里赎了身,终结成患难夫妻一对呵,今儿是他(她)俩的洞房花烛夜。
桂喜心底喜滋滋的,忽而伸长胳臂揽住师兄脖颈,鼓起勇气凑近他的嘴角亲了亲,娇软着声低喃:“我很欢喜嫁给你!”
许彦卿脊背倏得僵直,刻意忽视唇上的甜蜜,瞧他都听到了什么?!
作者的话:什么都不说了,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