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下午就出了公示,患者对神经科主任和放射科当班职工的投诉有效。
神经科主任无奈表示,她每次例行询问婚育史又总有患者转头就到网上吐槽,好像这个社会不结婚不生孩子不配去医院看病。
还有曾经消化内的同事私下和郑清昱吐槽病人病理单只能去病理科打印这件事,上回有个中年男人大闹办公室,不依不饶,质问怎么别家医院可以你们医院不可以,说自己进来住院就是为了这张结果,花这么多钱结果拥有一张纸的权利都没有,当场是把人哄好了,可反手病人就投诉到医务部,认为值班医生态度不好,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让他们不然就拍照保留不然就滚。
同事对天发誓,“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病人说‘滚’啊,冤死我了,本来病理单我们也只有一张,要留档,你让他去找病理科吧,他又嫌麻烦不愿跑,一个劲让我们在电脑上打印,解释得我嘴巴都起泡了,得,还是得敲一万字。”
总之,只要医患之间出现问题,医院第一时间都是站在患者那边,扣钱、收检讨就完了,对于引起矛盾的根本问题从来没想着怎么解决。
场面一度尴尬,李欣琴苦个脸在附耳郑清昱抱怨:“完犊子,咱们今天估计十点都下不了班,等着被批吧。”
座谈会本来主要目的就是安抚学生情绪,让他们继续给医院“当牛做马”,当面院领导肯定不会说什么,一个个和颜善目的,虚心接受建议,并委婉表达这都是为了医院收益,医院好大家才会好,最后再灌输一通《国际医学伦理准则》,完美结束会议。
可谁都知道,教学部要遭殃。
本来预计六点结束的座谈会,延迟将近一小时,事后教学部的“行政领导”被迫留下来接着接受批斗,彻底结束的时候果真已经十点多了。
是最后陈霆民又语重心长特意找到郑清昱说了句“小郑,一定要注意引导学生”,郑清昱才想起来陈嘉效这个人。
座谈会刚开始没多久,他的微信对话框时隔多日再次浮头。
还只是一张照片,是他通常送她到的那条街,远远可以看到原乐楼。
郑清昱知道他回来了,但他一回来就找自己,让人心里怪怪的。
她隔了十分钟,故意在工作群选了张陈霆民在讲话的照片发过去,心情终于好转。
其实都挺莫名其妙的。郑清昱望着不算满的对话框弯了弯嘴角。
“几点?”
陈嘉效的聊天方式一如既往精简,绝不让一个字废掉。
“不会按时,有事?”在郑清昱敲下这行字后,座谈会进入剑拔弩张的气氛。
封闭车厢里白茫茫一片,陈嘉效都快看不清自己,他记不起开窗,含住烟神色淡漠打字:“嗯。”
这一次,那边很久没有回应。
陈嘉效把烟拿出来,修眉紧蹙喷了一条浓烈烟雾,远观外面开始暗下去的天,云层变色分层,不经意就冒出点点白星,行色匆匆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在指示灯变化的瞬间变成虚影,世界是无声的。
蒋菡说离婚证是她在厉成锋办公室抽屉发现的,陈嘉效注意不到别人,证件上的郑清昱罕见扎起马尾,两缕碎发像特意挑出来的,天生浓艳的五官素又净,眉眼在死亡镜头里尤其突出,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过于清淡的眼神。
其实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一纸离婚证,她表情里又没有一丝憧憬和兴奋,郑清昱年轻得像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和校园相恋多年的男友终成眷属。
离婚的日期,早过陈嘉效时隔十年真正意义上和郑清昱说上话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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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天,还是他们这帮人在市中心最高大厦的顶层餐厅聚餐,在此之前两个礼拜,也有过一次类似的酒局,陈嘉效已经自医院电梯之后再次见到作为厉成锋太太的郑清昱,只不过上回他有事中途先离席,和郑清昱没有正式重逢的形式。
事实上,陈嘉效根本不确认对方是否记得自己。
当年郑清昱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厉成锋带人一一介绍的时候,郑清昱都是礼节性颔首,矜持又大方的姿态,那些男人都称赞她不愧是行政领导。陈嘉效还在疑惑她没有从事临床工作吗?就是他走神之际,厉成锋的声音游荡到他面前,没说名字,“BI首席运营官,陈总。”
酒桌太大,陈嘉效回神抬眼望过去,两人视线短暂相接,郑清昱一如既往微笑,不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心里不舒服。陈嘉效靠在座椅上,看似随和,其实一抹漫不经心是冷淡疏离的,向郑清昱优雅颔首。
随后王磊宁罕见开口,调侃:“成锋,弟妹会英文吧,她一来,总算让咱们这群人够得上嘉效档次了。”
满堂哄笑,陈嘉效脸上亦挂有淡淡笑意,也是社交礼节而已,不紧不慢转过脸,看到郑清昱也跟着众人笑,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寒风吹的,她脸颊有抹红,羞赧似的,“我英文半吊子水平……”说话时,目光自然往他这边一掠,并无异样。
陈嘉效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我堂堂正正中国人,也就研究生在国外,待的时间还没幼儿园长。”
陈莉莉十分惊讶,“老大你不是海归呀?”
气氛就这样被带动起来了,陈嘉效本来那句“我本科在滨城上的”都呼之欲出了,余光瞥到郑清昱厉成锋夫妻俩似乎已经脱离此间环境,喁喁私语。
一时分不清是视野一隅的情景微妙,还是心底,陈嘉效眯了眯眼,顿感无趣。和这群认识不算久的人谈及他是哪所大学的,似乎毫无意义。
最熟悉陈嘉效的陈莉莉看着他目光渐渐寥落,又是一副冷淡清傲的模样,忘记自己已经不是他下属了,潜意识替他转移火力。
后来饭桌上大部分时间都是谈车,厉成锋和王磊中有合作,他们主要是想通过陈嘉效拿下BI旗下子品牌在国内的宣传工作,他健谈,不会让话掉到地上,激动的时候和陈嘉效见过的那些面红耳赤的大老粗没差别,真实、讲义气,是王磊宁对这个合作伙伴的最高评价。
每次厉成锋开口,陈嘉效只是礼貌聆听,一边眼睛里是清冷淡雅的郑清昱,一边目光落在她身边大剌剌往后一躺,手搭在她椅背上红光满面的男人,心跳跟随一定节奏叩响,琢磨这样的男人怎么娶到郑清昱的。
厉成锋说话的时候,郑清昱没有片刻走神参与其中,但不会打断丈夫的话,只是适时出口锦上添花。
郑清昱也会变成陈莉莉吗?
但好像,厉成锋方方面面又远不像王磊宁难以评价,至少,两夫妻气场是契合的,厉成锋也只是不惊艳而已,那是因为他妻子是郑清昱。
就算不停在为自己争取机会,厉成锋也没有一刻是忽略郑清昱的,不像大部分自以为是的男人,带漂亮妻子出来只当对方是个空有美貌的空壳,撑场面而已,还要介意同性投去的欣赏眼神,疑神疑鬼,永远把自己当中心。
陈嘉效观察过,每回郑清昱说完话,厉成锋总是第一个接话,很捧场,有时候聊到重点,他手也没闲着给郑清昱添茶夹菜,时不时关心她冷不冷、困不困。
第一次,陈嘉效亲眼见到的就这些。
第二次,厉成锋先到场,聊到一半他突然起身说要下去接人。陈莉莉故意打趣他,“清昱姐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再说了这么多服务员,你是怕人迷路还是跑了呀!”
厉成锋瞬间成为大家的调笑对象,但脸上是甜蜜的无奈,“她车技太烂,在停车场把人家车刮了。”
原来是去善后,大家适可而止,关心人有没有事,催他快去。
人一走,众人明着来议论,“锋哥这个老婆,看上去冷冷傲傲的,实际上可有一套,指不定关起门来是怎么撒娇撒泼,把男人吃得死死的。”
“可不是,你就看上回,会来事又能喝,哪像刚转行政不到两年的人,呵,我看是做足准备钓到成锋这条大鱼,从一个小小住院医一跃成个小领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