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陈嘉效眼中那点似有若无的和气刹那间完全消失,优越的下颌一扬,口吻薄又锋利,“你应该更好奇,厉成锋看上郑清昱什么了。”
蒋菡表情一滞,有些许不自然,对面男人气场太强了,陈嘉效和厉成锋这种自己白手起家的老板不同,他是给人打工的,但显然两个人阶层存在差异,资本主义精致浮华表面下是肮脏、腐烂的规则,陈嘉效缺少人气,英俊皮囊上甚至连毛孔都看不见,笑里藏刀是专长,不像厉成锋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时不时爆出几句市井粗语,在公司也会发脾气,事后又会在团建里毫无架子给员工烤鱼,同时他的确有钱,这就是厉成锋的魅力。
也许陈嘉效更有钱,可蒋菡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她知道自己把握不住这种冷血无情的男人。
这几天,她悄悄向厉成锋打听过陈嘉效,厉成锋心不在焉告诉她一些百度上就能查到资料,蒋菡其实也没往心里去,她一个人生闷气她在他面前提起另一个男人,客观事实是,那个男人比他年轻、帅气、多金有涵养,可厉成锋一点反应都没有,当时蒋菡就要被憋疯了,她很想知道,如果她告诉他郑清昱在和这个男人谈恋爱,厉成锋还会这么淡定吗?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男人和女人在某方面的确是高度统一,如果有了竞争者,厉成锋很快就会离开她了。他爱的人是郑清昱,蒋菡一直都知道,只不过郑清昱不爱他,没有人受得了自己同床共枕的伴侣心里那个人不是自己。
郑清昱哪里吸引厉成锋,蒋菡真的回答不上来,她强制自己沉下心来,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对她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厉成锋爱郑清昱又怎样,男人就是喜欢和她这样的女人上床,他还不是和自己上床。
于是,蒋菡在陈嘉效地注视下气定神闲抿了口咖啡,红豆拿铁,腻得很,她就喜欢这种甜到鸡皮疙瘩的滋味。
“你不怕我把那天在郊外的事告诉厉成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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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把那天在郊外的事告诉厉成锋?”
陈嘉效没点东西,无所事事坐在那里,没有留白,半点局促都没有,弯了弯嘴角,“你不会,否则今天就不会和我坐在这里。”
从两人坐下来,没有开场白,陈嘉效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可每句话都让蒋菡有点招架不住,就算她试图把话题氛围调高,陈嘉效也不接招,蒋菡不敢相信他工作生活中有多无趣。
“但我告诉你表姐了。”就在蒋菡腹诽时,陈嘉效难得主动连说两句话,她匆忙抬头,看到他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一双漆黑瞳孔洞察人心,语气坦荡笃定,“以防你搞什么小动作。”
蒋菡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偏头嗤笑出声,五官往下沉,只一边眉毛上挑,明艳的媚气,“如果我有想法,你们防不胜防。”
“还有,郑清昱算我哪门子表姐?”
真正让陈嘉效有所波动的,是这句话,他很明显感受到蒋菡的不屑,用力的白眼之下是对自我的轻蔑。
陈嘉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不动声色地揣摩,两人间诡异沉默一阵,蒋菡慢悠悠地和他介绍起自己的家世。
“我妈和郑清昱舅舅是露水情缘,但是我妈一直想和她舅舅结婚,尽心尽力给他当牛做马,我十二岁那年冬天,我妈天不亮就自己开车去送货,被一辆大货车碾死了,医院打电话联系家属的时候,郑清昱舅舅还在呼呼大睡。后来,她舅舅和前妻复婚了,我爸又不要我,没办法,我就变成孤儿。是郑清昱爸妈有良心没错,出钱给我上学,我大学毕业郑清昱就把我弄进了她老公的公司。”
惨痛的成长经历,从蒋菡口中表述出来,没有任何悲剧色彩,她天生充满朝气的五官这时候凉下去了,事不关己的厌世漠然。
陈嘉效不禁皱起眉头,不是因为和自己毫无相关的人生,而且因为他对蒋菡说的这些一无所知。
他从未怀疑过蒋菡的身份,其实这很正常,一年前他窥破蒋菡和厉成锋奸情的时候,郑清昱这么告诉他的。那时候,他其实更多的情绪是悲哀,就算是郑清昱,也逃不过丈夫出轨年轻小姑娘,对方还是她帮忙给了一条生路的表妹。
你看,男人多可恶。
当年那个规培生,一口一个“师母”甜甜地叫江柳琳,她家是外省农村的,逢年过节,陈家一定多不少她一口热乎的饭。陈嘉效以前想不明白,陈霆民为什么要和一个学识气度都不如江柳琳的农村妹偷腥。后来陈嘉效遇到形形色色的同性群体,才明白,他们追求的是一种刺激,以此印证自己傲人的身份地位。
他根本不会往其他方面发散思维,毕竟谁会掏心又伤财去对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好。
陈嘉效发现自己,连郑清昱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以为姓蒋来着。
“我不认为我妈值得同情,她为了她自己的爱情犯蠢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我这个女儿,所以她死了我也不会为她哭坟。同样,我不认为郑清昱一家帮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因为这是他们家欠我的,当然,他们就算不帮我,我也没有力量和他们抗衡。他们会帮我,是因为那点钱财花在我身上无伤大雅,郑清昱让我进厉成锋公司,动动嘴皮而已。”
陈嘉效忽然觉得咖啡厅暖气开太高了,躁意丛生,往往这个时候,脸越冷,他知道自己掉进了蒋菡的圈套。
蒋菡脸上其实也可以有年轻女孩的懵懂,不可思议皱了皱眉,语气愕然:“你不知道?这样看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也不过是露水情缘。不过也是,如果你和她很长时间了,不可能一丝马脚都没有。”
厉成锋又不是傻。可如果郑清昱和这个男人只是玩玩,陈嘉效犯不着自己出面找她。
“你今天找我,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蒋菡目光挑衅,短时间里小表情不断,足够撩起陈嘉效火。“不过也是,你这种男人,是会更在意名誉,毕竟连我在他们婚姻存续期间就开始勾引厉成锋都会有些良心不安。”蒋菡一阵失望叹息,“我原本以为,咱俩可以成为盟友。如果你真爱郑清昱,应该早点公开才是,而不是像那天在郊外,看到他们前夫前妻抱在一起,自己却只能躲在暗处。”
蒋菡承认自己看走眼了,陈嘉效出现的时候,她莫名兴奋,又松口气,以为两人能合力加速曝光郑清昱厉成锋离婚的真相。
可她还是高看了男人这个物种,就算两人都属于这段“禁忌”关系的边缘人物,陈嘉效绝不会像自己一样,渴望得到“名分”,男人追求的只是刺激,玩玩而已,如果郑清昱厉成锋离婚的消息公之于众,意味着他要负责了。
还有一种情况,蒋菡不知道他和郑清昱什么时候好上的,如果和自己一样,在那两人的婚姻存续期间陈嘉效就和郑清昱在一起,陈嘉效还怎么在精英高阶层混?
蒋菡陷入自己的思维里,以至于对面太久没有动静她也未曾察觉,陈嘉效冷淡嗓音响起时,蒋菡毫无预兆瑟缩一下。
“就算他们已经彼此已经是前夫前妻,你有什么证据?”陈嘉效不紧不慢翘起腿,修长好看的手指抚上下颏,居然好整以暇笑了。
他这样的状态,和蒋菡前半段接触的,判若两人,西装革履的陈嘉效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与窗外萧瑟的街道、温暖的咖啡厅都是泾渭分明的风格,伪善又阴郁。
蒋菡急了,一钓就上钩,论阅历,她的确谁的对手不是,只不过所有人都在对她演戏她还不自知。
郑清昱早知道她有心勾引自己姐夫;在公司厉成锋每次都识破她各种香艳下流的手段;陈嘉效只是想向她确认什么,可他不能直接问,不然,他会完全失去主动权,这跟在商场套人底牌一样,有时候演着演着,自己都信了。
可他的确不知道,郑清昱厉成锋一年前就已经结束婚姻关系,成为“前任”的关系。
蒋菡火急火燎掏出手机,疯狂点击屏幕,将她不知道从哪里偷拍来的离婚证战利品一样展示在陈嘉效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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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有研究生座谈会,简而言之就是院领导和一群学生代表坐在一起,洗脑。这个座谈会选在下午四点半开,除了值班,很多科室下午是没有班的,所以向各班级征集参会的三名同学是件异常困难的过程。直到昨晚,还有班级无一人主动报名,教学部需要早点拿到名单信息,和各科室请假,催班长催得紧,班长就和郑清昱吐槽工作难做,在班群发起发起“抓阄”活动从早到晚都还是有四个同学联系不上人,参与人数不够系统就不会自动抓阄,没办法,最后只能随即抽取三个数字,按群列表排列的顺序算,才把最终名单确认下来。
他们那边信息给得晚,郑清昱汇总的时间自然也得跟着往后延,熬夜到两点才把学生这边提出的问题、建议汇总完毕。中间自然是省掉了一些敏感话题。可座谈会真正开始的时候,还是管不住有学生心直口快,提出什么“医患地位不等”、“一旦发生医患关系医院总是站在患者那边”、“行政人员不能和临床工作人员感同身受”之类的犀利问题。
这和医院近期新出台的病历质控规则关系密切。
病案室新出台的规定是出院病历两天就要归档,在此之前半年时间,提交病案首页的期限已经从原本的每个月底减至该病人出院一周,现在更是缩短到病人出院两天,迟交一天扣500块,这引发了全院临床一线的强烈不满。时间紧任务重,就容易出现甲级以下病历,一本问题病历有时候甚至可以克扣医生上万块,而且每个科室有自己的奖惩规则,一旦涉及扣钱的问题,按理说是一二线按比例分配,可一些二线坚决不肯背锅,把科室关系弄得异常紧张,可这些问题,没有人可以调节。
还有医科大校园宿舍不24小时提供热水,让很多值夜班的研究生出夜想洗个热水澡都成问题,于是学校那边开设了一个公共澡堂,也只在晚上十点至第二早九点提供热水而已,引起学生大规模吐槽行政岗的人都是一群傻缺,估计和编书出题的那帮人一样,一天临床没上过,不知道出夜班还要交班、查房、上手术,但凡上过一天班的人就知道根本没有医生可以次日早八按时下夜并在九点赶回学校的。
座谈会中也提到了最近相关投诉问题的争议太大的话题,一名医务人员一旦投诉,就要在临床、科研、教育三头来回转的间隙还要上传一篇上万字的检讨,实在是有点把人往死路上逼。
而且患者投诉的理由千奇百怪,郑清昱今早到放射科例行走访的时候听了他们早交班,全程只围绕一个话题:一位孕妇把神经科给她开CT的主任医师连同整个放射科一起投诉了,原因是她头痛去就诊,主任建议她做个头颅CT,检查完成了她再前往另一所医院就诊,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三周。于是她“未卜先知”认定自己腹中胎儿一定受到了放射接触的影响,认为开单前没有询问自己婚孕史是主任的过错。
放射科也人人自危,阅片医生反复向检查人员确认,当天他们在检查之前是已经询问过患者有没有怀孕的,自我安慰这起投诉和自己应该没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