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沈檐的司机还在,等他上了车,一言不发的便开车送他去了酒店。晌午下飞机到黄昏,他没有喝过水进过食,整个人消沉得没有生气。酒店里早有人殷勤等候,安排妥当之后问他还需要什么服务,沈补玉说,定一张明天的机票,去欧洲任何一个国家。
室内昏暗,他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有些眩晕。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消耗的不单是他的体力,每一件事情都在摧毁他耗尽心力筑造的幸福生活,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归心似箭,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那个人远一点。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归心似箭,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那个人远一点。
渐渐睡着,睡了不知多久,听见有人按门铃,片刻之后门自己开了。
沈檐一直把餐车推到床旁,然后把大衣丢在沙发里,坐在床畔打开了床头灯,把灯光调到最暗。
沈补玉因为光线皱眉,扭过头去不想睁眼,来者谁人,他不愿意知道。
沈檐光是看着他安静的样子心便软了,这种心软的体验他只在这个人身上有过,他不敢大声,只微微靠近了些,说:“起来吃点东西,不要饿着肚子。”
沈补玉充耳不闻。
沈檐抬手想摸他的头发,可又怕自己要是碰了就停不住,几分钟时间,越来越难熬,偏偏沈补玉依然躺着,身体平坦打开着。
他觉得压制不住自己便有些烦躁起来,再开口也低沉了许多:“起来。”
沈补玉仍不想搭理。沈檐气得笑了起来:“我都怕我自己,你是吃准了我不会动手?”
沈补玉心惊的立刻坐了起来,被子底下拳头都握紧了。
沈檐站起来给他盛了一盅汤水,放在床头柜上,又去布其它的菜。
“我不想回来。”沈补玉说,这是他唯一想说的,和能说出来的话。
沈檐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说:“明早的飞机,去阿姆斯特丹,转机的机票到时候有人给你订,要是等不及,也可以直接送你回去……先把汤喝了。”
沈补玉端起汤盅几口喝完,沈檐又换餐盘放在了他腿上,都是容易消化的粤式蒸菜和点心。
沈檐走开了去抽烟,又洗了个手,回来时见他吃了一部分,才又开口说:“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我去看过孩子们,他们很好,你没必要这么挂心。”
沈补玉忍无可忍的低吼:“那是我的孩子!”
“那也是我的孩子。”沈檐冷静的阐述事实,“身上流着我的血。”
沈补玉悲怆的看他:“你不会已经告诉他们你是谁了吧?”
沈檐沉默不答,沈补玉笑了起来:“你真是无法无天,现在想做爷爷,当初为什么不先做好一个父亲?!”
“我怎么就没有好好做一个父亲了?”
“你几时管过我?!”
“我怎么就没有管你了?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那样不是独一份?我忙,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下人给你看脸色,管家只要知道,哪次没有为你出头赶人出去?我不管你,你以为是谁让你活的这么太平?!那该死的园丁岂止对你动手动脚,当年挑断他手筋脚筋我没让你看着是怕吓着你!沈梁是你亲叔叔,你三爷爷就他一个儿子,你要我怎么做?!弄死他?!好!你给句话!”
沈檐说到最后快要咆哮,声如洪钟,四面墙壁几乎都在震动。
沈补玉简直无法驳回这一番振振有词的自我辩解,好像他的世界突然被颠倒了,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这些对错在沈檐嘴里怎么就完全相反了,他太震惊,感到不可思议,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不可遏制的愤怒使他把餐盘甩向沈檐。
沈檐避开了,汤汁溅了一身,但没有用同样的愤怒回敬他。一直以来他们之间的少有较量,从前的关系如履薄冰,两个人都避着底线,哪怕沈补玉再放肆,沈檐也从未真跟他动气,至多就是做错事之后的惩罚,也是用一些私密到见不得人的方式。
时间缓冲了两个人之间尖锐的矛盾,也使从前障眼的迷雾消散,最起码,沈补玉已经拥有了质问沈檐的勇气。
时间缓冲了两个人之间尖锐的矛盾,也使从前障眼的迷雾消散,最起码,沈补玉已经拥有了质问沈檐的勇气:“……那时候,为什么不阻止我?”
“为什么要?”
“你明知道我们----”
“那又如何。”沈檐打断他痛苦的责问,他立在房间正中央,站姿冷硬,连表情也未有丝毫波动,一如当年面对他递上老爷子遗物时的反应。
这一次沈补玉顽固的不再放弃,他问了一遍为什么,没有得到答案,便穷追不舍冥顽不灵的逼问:“为什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沈檐亦被逼到绝境,双目赤红,“因为我他妈就是想干你!你十四岁,在我的休息室洗澡,穿着我的衬衫,光着两条腿,那时候我就已经想要干你!你以为我是为什么叫你离我远点儿?!我一见到你我满脑子都是干你!进门到现在我都在不停的想着干你!”
“我是你儿子。”沈补玉死死盯着他,像在看一个魔鬼。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为什么想干自己的儿子!”沈檐暴怒,最后一句咆哮,之后他后退了一步,颓然倒进沙发里。
沈补玉维持着半坐的姿势陷在被褥中,薄唇轻启,吐出两个轻蔑的字眼:“变态。”
沈檐靠在沙发上,头疼剧烈因此不得不以手扶额用力摁住两侧穴位,他垂着头,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像头重伤的兽,几乎虚弱到连呼吸都听不到。他厌恶坦白,厌恶解释,厌恶检讨,厌恶一切把自己剖开来看的行为,他已年近半百,当家多年,有太多事过来了也就过来了,经不起推敲,人生哪有后悔药,何况,对于沈补玉,即使有后悔药,他也未必就真能放过他。
沈补玉冷淡的看着他,原本想要质问的话已不打算说出口,无论什么事沈檐都说的出他的理由,无论那些理由多么荒谬,他都认为是天经地义,这就是沈檐的人生信条了,嚣张跋扈,唯我独尊,与他还有什么好讲。
“你走。”他皱眉驱赶,并扭头不再看他。
沈檐一言不发朝他走过来,越走越近,样子像是烈日下被活生生撬开了的贝类,惨白模糊的露着肉,没人理解这种伴随着死亡的痛苦,但都闻得到那散发出来的不见血的浓烈腥味。
沈补玉惊惧后退,直到背脊抵住墙壁。
但沈檐只是按了床旁电话叫客房打扫。
他服从他的驱逐,外套搭在臂弯里,站在床尾最后留恋的看他,眼神里没有任何威胁强迫。
“你可以结婚,可以有自己的小孩,你还可以再结婚,儿女成群,但是,无论你怎么做,你都是沈家人,我的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谁也不可能把你从我这里带走,就算是你自己。”
如何开始已经没有追溯的意义,走到这一步,他不会接受他任何指责与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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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番外
下午的课程因为学校运动会的准备工作而提早结束了。沈补玉没有另行通知司机,他在附近的公车站找了一路能直达沈氏大楼的公车,独自一人单肩挎着书包去了那里。公司安保人员对他的出入早已视为寻常,即使没有来自秘书室的老总口谕,这好歹也是沈家的七少爷,又美貌,若是跟他搭话,他抬头看人的眼神能让人心跳加速。
十四岁的沈补玉尚未有明显的性征变化,身高也只一百六上下,看着仍是孩子气。整幢大楼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少年,他内向沉默,每天都会来,他可以随意出入沈檐的办公室,当沈檐不在公司时,他便可独自待在里面为所欲为。
今天他来得有些早,秘书室小小意外了一下,李淡浓马上打电话给外面让提早把冰激凌和小蛋糕送来,这起初只是试探,半年之后她已经把它列为工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