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个妆是之前沟通好的吗？”

化妆师对王欣悦突如其来的发问显得有些茫然，他挠了挠头，露出尴尬的笑容。

“虽然没有试妆，但整个妆容的风格当然是沟通好的……”

“和谁沟通的？”

“啊，和新郎啊。之前新娘子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身体不舒服？”

“你不知道吗？新郎可是跟我说了好久，她想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点，还给了我个参考图……”

“方便给我看看那张参考图吗？”

化妆师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的神情，但看见王欣悦那坚定、甚至有些凶狠的眼神，他还是让了步，掏出手机划了划聊天记录，点开了一张图片展示给王欣悦。

“就这个。”

王欣悦拿过手机，看见的是一名女性的照片。这名女性大约二十五岁左右，长发及腰，气质淡雅，不是明星，至少不是她认得出来的演员。王欣悦掏出自己的手机，迅速对着化妆师的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将手机还给了一脸疑惑的化妆师。

“谢谢。”

还没等化妆师回话，房间里便沸腾了起来。伴娘们开始传信，说新郎和伴郎等人都已经到楼下了，要迅速准备。在大家的推搡下，徐嘉宜坐到了床上。床边的人越来越多，王欣悦只能躲到套房的洗手间里。她踮起脚，试图看见里头的情况。一位中年女人，似乎是徐嘉宜的母亲，正在叮嘱她“作为新娘子接下来千万不要下床，不能沾地”。伴娘们再次打开衣柜的门，确定婚鞋的位置。徐嘉宜静静地坐着，表情没有任何期待或紧张。婚庆摄影师在一旁录像，让徐嘉宜笑一笑，徐嘉宜却像是没有听见。

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伴郎团和赵先德终于抵达了。伴娘们开始了堵门的环节，让门外的人一封封往里塞红包。被挤到洗手间里的王欣悦觉得闷热，想要坐到浴缸的边缘，回头一看，发现浴缸底部铺满了纸质的“囍”。若眼神失焦的人盯着浴缸看，或许会认为里头流淌着一片凝固的红色液体。

没过多久，赵先德便成功进了门。王欣悦往边上躲了躲，暗中观察着他的情况。他身着一身白色西装，面露微笑，看上去完美无瑕。徐嘉宜看见赵先德后，也露出了甜美的微笑。王欣悦皱眉盯着二人。他们似是天生一对，又相敬如宾，像两个包装良好的礼物，从未被拆开过。但王欣悦总觉得，似乎有一股暗流涌动在其中，仿佛有谁是在表演，或者是二者皆在表演。

赵先德缓缓帮徐嘉宜穿上了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捧了起来，像是在捧起一个脆弱的瓷娃娃。徐嘉宜缩在他的怀中，白色婚纱铺展开来，王欣悦越过人群看她，仿佛在看一只刚被捕获的天鹅。

不知为何，王欣悦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想哭的冲动。在徐嘉宜与赵先德对互相的父母敬酒时，她默默地挤了出去，离开套房，下了楼。

实际上的婚礼宴席，要到中午才开始。王欣悦决定先默默等待，度过这一段时间。她在酒店的宴会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此时仍然有婚庆人员在布置婚礼现场随后拿出手机，开始看影视策划书。那是原本由徐嘉宜负责的校园改编剧。现在，她依然在努力向林生争取不要强行改动徐嘉宜对这个项目的想法。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她听见宴会厅门口传来说话声。似乎是一个新来的婚庆人员，正由于不熟悉流程，疯狂与上司道歉。王欣悦微微转过头去，瞥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正在不停地鞠躬，低声下气得像。看见这一幕，王欣悦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她想上前制止些什么，却又犹豫了，只好拿起手机离开宴会厅。

没想到走出宴会厅的她，正好撞见徐嘉宜和赵先德等人迎面走来。似乎是他们要一起上婚车，走一个去赵先德家的形式。赵先德的眼神淡淡地在王欣悦身上停留，带着笑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搂住了徐嘉宜的肩膀，像在作出某种无声的宣告。王欣悦没有理会赵先德，而是对徐嘉宜露出灿烂的微笑，然而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徐嘉宜似乎略带恐惧地在避免与她进行眼神接触，甚至还微微将头侧到了另一边。

王欣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徐嘉宜与赵先德之间似乎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但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王欣悦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目送赵先德与徐嘉宜走出旋转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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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3）婚礼

再回到宴会厅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外面不知为何下起了雨，王欣悦收起伞，走进酒店大堂。宴会厅前已经聚满了人，都是徐嘉宜和赵先德两家的亲戚和朋友，进行签到、合影，以及给迎宾的双方父母递上红包。看见人们都摆出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王欣悦就觉得有些生理不适。她忍住自己冷着个脸的欲望，努力作出平静的表情，递上红包，然后跟随指引走到签名板前。

出于日常习惯，她上下打量，观察着签名板。姓徐的姓赵的都不少，还有一些姓陈的，除此之外的姓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多了，似乎他们除了亲人，只邀请了个别亲密朋友以及工作同事。王欣悦下意识地想躲开所有姓赵的名字，开始在签名板上寻找着一个适合自己签名地方，随后她看向签名板的右下角。那儿被一个潦草的、只能看出来一个“秦”字的签名浅浅占据，似乎这位来宾和她心理活动相当，也只想呆在这场婚宴的边缘位置。王欣悦没有犹豫，也在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徐嘉宜和赵先德都还没有出现，或许是在后台准备。王欣悦走进宴会厅，桌子上已经陆续坐了不少人。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后立刻看向周围的名牌，果不其然，她左边的名字是林生，她右边的名字是马伟帆，然后剩下的人自己也都不认识了。显然那两人都还没有到。王欣悦拉开椅子，坐下之后，把玩着眼前的伴手礼套组。盒子虽小但很精致，明显是徐嘉宜精心挑选的。轻轻拉开绑着盒子的白色丝带，里头的日本巧克力、台湾凤梨酥和香港喜糖等小礼物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个费尽功夫完成的华容道游戏。

看到这，王欣悦脑海里浮现了徐嘉宜平时工作的样子。她细心、认真又负责，有时候过分注重细节，每一个经过徐嘉宜手的文档，再到王欣悦手里时，那些文本格式以及间距都已经被调整得恰到好处，仿佛是一道润物细无声的春风。反观马伟帆，永远是交给她一大堆乱码般的文字，然后期待着别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这时，乱码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她的边上。

“诶，王姐，到得这么早啊？”

马伟帆拉开椅子，一把坐了下来。

“这个场子还不错嘛，我就说徐姐命好，嫁得好也是一种天赋啊。”

马伟帆发自内心的感慨，听得王欣悦略感头痛。他继续自顾自地絮叨着，王欣悦让自己大脑放空，盯着宴会厅门口的方向。林生也不缓不慢地走了进来，不管到哪，他都能走出自信的领导步伐。

想到要被这两个男人夹在中间，王欣悦的头就更疼了一些。她心不在焉地拆开巧克力，往嘴里塞，免得待会儿低血糖。林生坐下后，马伟帆就只顾着跟他说话了，乱码式地献着殷勤。被夹在中间的王欣悦听二人隔空对话头更疼了，刚想提议和马伟帆换个位置，就见到了宴会厅门口走进来的一个眼熟的中年男人。林生注意到王欣悦皱眉端详，也微微转过头去看向门口，随后露出惊讶的表情。

“王礼斌？他怎么来了？”

听见林生的感慨后，王欣悦才醒悟过来这个中年男人为何看上去如此眼熟。没等她回应，马伟帆就抢过话来。

“那个大导演？徐姐老公还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啊？”

马伟帆期待着林生的回应，没想到林生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而是迅猛地站了起身，朝王礼斌走去。王欣悦见状，也连忙跟上。走向王礼斌的林生不自觉地改变了步伐，那自信的领导模样不见了，他原本习惯于放在背后的双手不自然地垂下，并露出了意图掩饰讨好但反而显得生硬的微笑。王欣悦发现，现在的林生看上去就像一个更年长的马伟帆。

“王导，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