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都会爱我吗?”
“不管怎么样,都会爱你。”
“为什么?”
张芳芳沉默片刻,微笑着抬起头,坚定地回答道。
“因为你救了我,你是我的光。”
突然,陈朗把脸凑了过来,将自己的唇覆盖到她的唇上。张芳芳心跳加速,感到一阵刺痛,仿佛那柔软的唇上带有微针。很快她就意识到,那只是自己的应激反应。长大之后,她会将自己许多躯体化的反应想象成大海的波浪。即便她无法做到像陈朗一样,能展露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态度,但她还是能强忍着,去静静地伫立着,任由那情绪的巨浪拍过来,忍耐那熟悉的头晕目眩,等浪潮褪去。
然后她回应了陈朗的吻。
没过多久,手机铃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两人迅速地分离开来,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陈朗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头轻皱,又把电话挂断。
“对不起,是骚扰电话。”
“没事。”
张芳芳低着头,通红着脸。不料下一秒,陈朗又用手将她的头抬起,再印上一个吻。
“你是我的,对吗?”
夜色如此温柔,月光披洒在两人眉间。张芳芳看着陈朗的眼眸,那平静的,诚恳的,脆弱的眼眸。
“我是你的。”
她回以灿烂的微笑。
那之后,陈朗开始流露出自己需要别人的那一面。
由于他所学的专业,他总是往返于各种学生剧组之间,而这样的剧组又总是人手不足。张芳芳听闻此事,便主动提出可以在假期的时候过去帮忙。最开始,陈朗显得十分惊讶,并委婉地告诉她进组没有报酬,由于经费不足还时常熬大夜,甚至有时候连路费和饭钱都得自己搭上。
然而这些都没法说服张芳芳。除了想要帮助陈朗之外,她也有着自己的私心这原本就是她喜欢的、想要进入的行业。
当她把这个因素告诉陈朗后,他便再没有推托,反而觉得这样对张芳芳来说的确是一件能增长行业经验的好事。甚至,为了不让张芳芳显得像“走后门进来的”,谨慎的二人达成了共识,不去告诉剧组里其他人他俩之间的关系。于是在陈朗的推荐下,张芳芳很快便成为了剧组的常客。在不跟组的时候,她便在北城寻找合适自己的兼职。北城的兼职工资比广南高上许多,也让她攒下了不少钱。不管这样的生活再如何辛苦,张芳芳也都感到满足。她觉得,自己离陈朗的距离,以及离梦想的距离,都比从前更近了。
张芳芳在北城度过了一个充实的假期。在回到广南准备开学时,她突然接到了陈朗的电话。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用如此慌张的语气说话。他告诉她,自己在剧组的时候,不小心把器材摔坏了,现在对方要自己赔一笔巨款。但之前他和继父与母亲的关系闹得特别僵,并且继父的公司之前出了大问题,他没有办法找他们要这笔钱,现在进入了一个不知所措的状态。
即便陈朗打电话来只是单纯地倾诉苦恼,张芳芳却毫不犹豫,第一时间将自己攒下来的所有钱都转了过去。陈朗一度拒绝,甚至还显得有些生气。但张芳芳丝毫没有动摇。她用温和的语气笃定地告诉他:你曾经救了我,所以现在我也要救你。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雪球慢慢地滚了起来。
陈朗手里的钱再加上张芳芳攒的钱,也完全不够赔偿。并且据陈朗所说,那个剧组的人物构成十分复杂,自己像是在被黑社会胁迫,他们甚至还威胁若再不把钱交齐,要上门“报复”。但若是把事情闹再大,或许会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发展。张芳芳对此并不了解,只是不忍心看陈朗难过,一心想要帮陈朗从这混乱的局面中走出来。于是当陈朗告诉张芳芳,他决心借网贷来先把他们的钱还上时,张芳芳没有任何异议。在他提出自己由于借了太多,利息过高,不知道是否能用她的名义再借一点,自己会多接点活,保证每个月给她打上还款的钱时,她也爽快地答应了。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之下,这场风暴就此过去了。然而,被摧毁的树木与道路,依旧需要漫长的重建。为了帮忙,张芳芳接了更多的兼职。除了学生剧组外,陈朗也在一些社会上的商业剧组里不停忙活,以图尽快偿还债务。
于是在下一个假期,张芳芳又买了一张去北城的车票。她想找到更高薪的兼职,同时也能在剧组里给陈朗帮忙。见到张芳芳的陈朗显得异常高兴,他告诉张芳芳,自己有一个好朋友,正好在寻找女演员。
“所以,能不能去帮个忙?”
“可是我从来没有演过戏……”
“没关系,他们说没什么台词,而且我会陪着你的。”
张芳芳虽然犹豫,但最终还是同意了。因为陈朗告诉她,这不是学生剧组,所以请演员有着一定的酬劳。
但等到拍摄那天,张芳芳久违地感到惊慌。
那和她之前去到过的剧组都不一样,拍摄的地点,竟然是一个小旅馆。
打开门的那一刻,她便有种浓烈的窒息感。那布局以及装潢,都和七年前的那个房间太相似了。墙上的霉斑、带花的壁纸,以及空气中那股令人发闷的气味。导演看上去已经三十来岁,嘴里的烟一根接着一根,见到张芳芳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开始和张芳芳说戏,却带着浓重的港台口音。好不容易,张芳芳才听明白了,待会儿自己需要在床上,半脱衣服,通过借位的方式,表演一场春色戏。
一旁的陈朗表情也不太好看,似乎他本来就不知道这场戏要拍的是什么。他把张芳芳拉到一边,然后开始向她道歉,说虽然这是个正经电影,但自己还是该早点了解详情,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张芳有点喘不过气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了拽陈朗的衣角,小声地央求。
“对不起,我不想拍了,我能走吗?”
没想到,一向波澜不惊的陈朗,竟然露出了万分为难的表情,开始自言自语。
“整个组的人都在这里,我们走了,大家怎么办?损失谁来承担?传出去的话,可能我们在这个行业的名声就完蛋了。”
张芳芳脸色苍白。陈朗或许是立刻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言,显得十分慌张,拉起张芳芳的手,开始试图安慰。
“对不起芳芳,是我没有考虑到你。要不我再去商量商量……”
“没关系,”张芳芳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对陈朗挤出一个笑容,“是我的问题。或许,这是个克服我心理障碍的好机会。”
然后,她就像是给身边发生的一切按下了静音键。化妆师给她化好妆后,她无比配合地躺在床上,半脱衣服,与男演员配合借位。摄影师不是陈朗,那个戴着黑色圆眼镜的大哥把摄影机凑得很近,近得让她不适。但当她每次下意识地将脸躲到镜头的那一边,导演都会喊“cut”而后让她把脸挪回来,导致要重新再拍一遍。她求助般地看向陈朗,却发现他面色焦虑,拿出手机,走向门外打电话。她只好看向天花板,等待着难熬的时刻过去,就像等待海浪退潮一般。
好在这只是一场戏,而戏总会落幕。拿到报酬的那一刻,张芳芳把信封直接交给了陈朗。
“你不用给我,这是你自己赚的。”
“我会答应拍戏,就只是为了你。收下吧。”
陈朗抱住了张芳芳,抱得很紧,甚至让张芳芳感觉被勒得有点疼。
但那是幸福的疼痛。
短暂的假期结束后,张芳芳又回到了广南。陈朗因为另一个短片项目,也匆忙进了组。那段时间,陈朗回复她消息不太及时,要打电话的时候也总说忙。张芳芳虽然对此感到焦虑,却也觉得或许是自己太没安全感,对方只是拍摄压力太大。并且,陈朗也会时不时给她发一些十分深情的邮件,让她觉得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也更加深入。
其实有时候,张芳芳相信苦尽甘来,毕竟若不这样去想,所有的苦难都显得太没有价值。如果命运让她遭遇了平白无故的灾难,那或许就会在其它地方给她补回来。
而这命运的补偿很快就到来了。
一段平淡的日子过去后,张芳芳手机里沉寂已久的高中女生团群聊里,突然开始疯狂地弹出消息。那时,张芳芳正做完一个礼仪小姐的兼职,正在匆忙赶回寝室的路上。疲惫的她被手机的震动惹得有些烦躁。她拿出手机,刚想关机图个清净,但消息弹窗里冒出来的那句话,却让她像触了电般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