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丧事惹得外?人怜悯，都?道可怜。顾府上的?人，却各有各的?欢喜。

顾太守是国?君的?股肱耳目，朝廷重臣，太守身亡的?次日，温舒言便以丧主身份向国?君报丧，天子?派一内官前往顾府吊唁，致哀悼之意，助丧丰厚。同时隐晦传达，天子?体恤，顾家老小专门操办丧事即可，三月后的?选妃顾家小姐不?必筹备。

因顾柳依为父守丧一年，且顾太守死于邪祟，意为不?祥，此前内官报上去的?选妃名额，已经暗中消了。

温舒言垂泪叹气，顾柳依也满脸愁容，内官看着，不?好多言，只献上天子?的?赐物，和恤赠的?治丧费，表以弥补。

婚事告吹，念绯在?屏风后，瞧见顾柳依那作?态的?样子?，笑得花枝乱颤。

内官又和温舒言提及，天子?念及顾家祖上世代做官，孤女寡母又显可怜，顾太守官职不?削，且赠谥号，事务交由下官暂理。倘若温舒言能?在?顾家旁支挑选过继之子?，可子?承父业。即便能?力不?高，也可做个县令，好延续顾家香火。

温舒言听?着心凉，柳儿?还活着，却被称香火断了，这是眼里只看得见男人看不?见女子?。但温舒言没有推脱，顺势应下。她暗示内官，顾太?*? 守流落在?外?的?子?嗣不?少，总能?寻到个接替者，在?继承人成?才之前，她和柳儿?，会尽毕生之力保住顾家门面，不?给圣上蒙羞。

内官连连称赞夫人心有气度识大体，不?多时便回皇城复命了。

这子?嗣温舒言自然会寻，以便保住官位。但是否能?子?承父业，全然取决于她。

内院的?断壁残垣，温舒言找了人来修缮，盯工程之事，就?交给身居内院的?顾云洛。顾云洛也不?是真的?上心在?盯工程，她丝毫不?受丧事影响，依旧每日看书练字，在?林暮晴不?忙时，时常提着糕点去天师屋里坐上一会儿?，言语敲打此人不?要忘记正事。

细究起来，也确实?是在?“盯工程”。

萍儿?精力旺盛，倒是对修缮上心，时常帮顾云洛监督进度，顾云洛瞧她活泼，也顺带教?她认两个字。

这帮忙教?徒儿?的?行为，被林暮晴认为是“居心叵测”。

那日顾云洛在?西边湖心饮茶，林暮晴直白地和顾云洛说了，丝毫没有顾及她的?面子?。

她嘴里吃着人家的?糕点，嘴上可没好话：“你是不?是和顾柳依一样，借萍儿?来拉拢我？没用。”

“怎地没用？”顾云洛侧耳听前堂的?哀乐，指尖拈着莲藕酥，却不?吃，“萍儿?多认认字，对学法术有益，往后协助你捉蛇妖，也是功德一件。”

她说的蛇妖，指念绯。

捉了蛇妖，除了顾柳依的?臂膀，再消解顾柳依身上的?妖丹修正命数，就?算完成?任务了。这小半月内，顾云洛没少暗示这事。

林暮晴蹙眉：“你确信我要捉蛇妖、再取柳依的?妖丹？”

“我希望你做。”她看着她的?眼睛。

“真是奇了怪了。”林暮晴撑着脑袋，身上还有上午开坛设宴的?香火气，“你要真想修复BUG，这长生郡也有能?力不?凡的?天师，你去劝解他?人，也可以完成?任务，或者你自己动手也行，为何偏偏催我做事？而且，上次对战恶鬼，我用了伤身之术，两月不?可冒进对敌，你要我现在?出手，万一我打不?过念绯怎么办？”

湖中有风，荷叶新?露，说起来也算恬适，只不?过出殡的?哀乐实?在?嘈杂。

“看来你还是不?懂。”顾云洛看着她微微一笑，吐露道：“我不?在?乎他?人，我只在?乎你，任务完不?完成?没关系，我只在?乎完成?任务的?是你。要是你真打不?过念绯，我会出手救你，别人死不?死亡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没有死在?别人手上，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突如其来的?剖白融在?哀乐中，虽有暖阳高照，也让林暮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偏偏顾云洛面容淡雅俊逸，仙姿佚貌，袖口白纱随风起，不?察觉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的?恐吓。

“你是不是有点扭曲？”林暮晴放下糕点，双手防御在?胸口，后仰着身体斜着眼看她。

“不?觉得这是我的?倾慕之言？”

“神?经，你哪里学的?？”

顾云洛笑笑，不?说话。

直到当事蛇念绯闯入这湖中，顾云洛才专心吃起了手中的?莲藕酥。

念绯并非一人前来，披麻戴孝的?顾柳依边走边扯了头?上的?孝子?帽，脸上笑意盈盈：“天师，姐姐，你俩好心情在?这边喝茶？”

林暮晴瞧她的?样子?，实?在?是世上少有的?“孝女”，林暮晴问：“外?堂的?事，结束了？”

“大操大办了半月有余，爹爹也算走得风光，外?堂已经没我的?事了。”她演惯了，仍是弱柳扶风的?样子?，靠着顾云洛坐下，随手拈起一块糕点，“来找天师，是有事相求。”

“噢？何事？”林暮晴心虚地看了一眼念绯。

这里没有外?人，顾柳依将莲藕酥喂进念绯口中，再抽出手时，指尖已被舌头?沾湿。看得林暮晴别过脸去。

顾柳依笑道：“之前拜托天师除井中恶鬼，这事还没有完成?，我想拜托天师和念绯一道儿?，把这个隐患端了。这阵子?天师就?住在?府上，需要多久，就?住多久。”

那几十两黄金的?酬劳，还没结，也正是因为事情还没办成?。

林暮晴瞧着眼前的?关键人，她想起在?船上之日，顾柳依还问过她，可否使她兄长安息往生。如今看来，这完全是在?试探林暮晴的?话，她根本不?想兄长转生，巴不?得林暮晴将遁入鬼道的?兄长元神?打散。

不?等林暮晴回答，顾柳依又再次开口：“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因爹爹的?丧事闹得颇大，今日往来府中的?天师激增，念绯有暴露的?风险，我想请天师护念绯周全，同样，你也不?可伤她。如果天师应允，我可保你后半辈子?的?吃穿用度不?用劳心。”

林暮晴深吸一口气，再次往后仰。她的?目光，在?对面两姐妹的?脸上来回打量。

这两人，一个要她杀蛇妖取人命，一个要她护蛇妖，这是干什么？！她林暮晴只是个小天师。

当真是叫人难办。

念绯也笑意盈盈瞧着林暮晴：“道长，往后有劳了。”见识过林暮晴身上的?黑气，这会儿?，破道士倒是荣升为道长了。

顾云洛不?看顾柳依，也不?看念绯，她的?视线一直落在?林暮晴身上，安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被三双眼睛盯着，林暮晴只觉得这湖面的?气压，升高了好些。

她站起身，在?不?大的?湖心亭来回踱步，认真考虑起了这件事。

杀，还是不?杀，她是天师，收了蛇妖，消除妖丹是本分，完成?任务获得复活分，像顾云洛提及的?那样，维护天道，多多积德，成?为神?仙，不?再被死神?追杀，逍遥快活去。

让杀人无数的?顾柳依孤立无援，除了妖丹，夺取她的?利刃，不?让她再造杀戮。要么早死去幽冥地府接受审判，要么侥幸活下来成?为一介平凡女子?，活在?这封建礼法之中。

她回头?问：“要是念绯被人收了，柳依该如何？”

“我吗？”顾柳依的?笑容逐渐消失，“我会用我的?一生，去杀死收她的?人。”哪怕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