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东海的灵脉,有人在?灵脉上方凿了个口子?,汲取东海的灵炁为己用。我便是在?这里诞生的。”姬既望戴着面具,宋从心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即便看不到,宋从心也能感觉到他逐渐异样的气息,“……我想起来?了,吕叔说错了,他们要的不是纯血,他们要的就是混血同时具有妖族强大体魄与人之?灵性的混血。”
他缓缓诉说着,轻吟浅唱般的语调在?此时却显得万
分诡异。宋从心只觉得后?背突然?一毛。
下一秒,她看见姬既望突然?回?头,毫无预兆地朝她扑了过来?。她心中一惊,本想反手拔剑,却在?瞥见他收拢的指甲的瞬间硬生生地止住了。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之?声,宋从心倒飞而出,被姬既望扑倒在?地上。两人双双砸倒在?地后?,姬既望动作不停,抱着她又?是连滚几圈,直到姬既望的脊背撞上晶璧,这才勉强停下。
宋从心被摔得眼前一黑,然?而在?声音炸响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仍旧捕捉到了一道鬼魅的影子?。
那鬼影伛偻着腰背,脊椎骨以不正常的姿态凸起,破开表皮,形成了一道宛如鱼鳍倒挺的骨刺。祂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蓝,与周遭的晶璧颜色一样。与他们先前遇见的亡海者不同,祂的躯体还保留着完整的人样,除了体表密密麻麻的鱼鳞与过分尖利的爪牙,他没有异变出“鱼”的器官。
……祂看上去,竟然?和?“氐人”有些相像和?姬既望,有些相像。
宋从心翻身爬起,抽出了自己的琴剑,这只亡海者和?先前遇到的不同,其速度与肉身的力量堪比金丹期的修士。或许是因为他死在?这里,汲取了东海的灵脉,所以他没有完全异变,反而变成了另一种介于亡海者与氐人之?间的诡异形态。
宋从心正想迎战,但?为她作了肉垫的姬既望却突然?起身,朝着那怪物扑了过去。那怪物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同样一跃而起,与姬既望在?空中砰然?相撞,发出一声让人听着就觉得肉痛牙酸不已?的闷响。
这是宋从心第一次看见姬既望不用他的缚丝,而是单纯以肉-身之?躯搏杀。
他那面对她时总是刻意收拢着的指甲,在?这一刻化为了锋利无匹的凶器,如翕张的海葵般延展出手臂那么长。就仿佛人的躯体却长出了兽的爪牙,他背对着宋从心,用那空灵的嗓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吼。与那足有一丈高的怪物相比,姬既望看上去是如此的纤细,但?是他压低身体做出捕食的动作之?时,他线条流利的肢体简直像切开水流的一柄利刃,谁都无法否决他深海顶尖猎食者的地位与身份。
那种大自然?进化而来?、纯粹为捕食而衍化的姿态有种远古时期的妖物特有的凶悍美感,直到姬既望的利爪撕裂了怪物的胸腔,硬生生自胸骨处将其撕扯成两半。看着飞溅至面具上的血迹以及被污血浸透的手臂,宋从心这才回?过了神来?。
那类人的怪物兽类的竖瞳逐渐失去了光芒,他死死地看着姬既望,十?分怪异的,宋从心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古怪的释然?。
“咔”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怪物被撕裂的胸腔中掉了出来?,砸在?了地上。
宋从心走过去捡起那个事物,掐了个御水决洗净了上方的污血,然?而,那块木牌上显露出来?的字迹,却让她瞳孔一缩,心神一颤。
那是一块身份铭牌。
“重溟城深海巡卫队都督,刘以桓。”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铭牌上被某种尖利物胡乱刻上去的字,行笔凌乱,笔画潦草。
“城主已?叛。”
第68章 【第35章】内门弟子 氐人神以海为号……
重溟城主姬重澜, 毫不客气地?说,她便是重溟城的信仰。
姬重澜之于重溟城, 便如同明尘上仙之于无极道门?一般,是撑天的擎柱,是不折的脊骨。《倾恋》中的明尘上仙尚且没有背叛仙门?,不过是因?道心破损而封印自身,都险些?令仙门?一蹶不振。“城主已叛”四字,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摧折人心。
“这不可能!”看到身份铭牌的瞬间,探索队的成员哗然一片,东余立更是激动得面?皮紫胀, 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木箱,“一定是有人陷害城主, 城主怎么可能背叛!城主一定还活着,等着我们去救她!”
探索队的成员们也纷纷附和?,没有人相信姬重澜会背叛自己的城市,就如同没有人相信皇帝会毁掉自己的国家。
宋从心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具形似氐人的亡海者尸体撇在了地?上, 同时将铭牌递给了吕赴壑。
“……确实是刘以桓都督。”吕赴壑沉默地?检查了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他是当?年城主的亲信, 重溟城的兵马大元帅。刘都督自年少?时便追随在城主身侧, 对城主忠心耿耿。大战临行前,他将兵符转交给了我,称自己若是回不来, 便由我替他镇守重溟。”
刘以桓对于吕赴壑来说,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
“仙长是如何发现这块铭牌的?”吕赴壑没有抬头,依旧检查着刘以桓尸体的两鬓、发际, 同时翻看他身上的伤疤,确认没有伪装的迹象。
姬既望掩在袖摆下的一只手还在淌血,他伸出另一只手拂了拂宋从心的指尖,宋从心便心神领悟道:“我与少?城主发现了暗道与密室,其中灵炁充盈,似是灵脉。此人偷袭于我等,其实力远不是外间那些?亡海者可以相提并论的。我们在密室中发现石门?机关被一柄刻有‘桓’字的刀卡死,推测刘都督应当?是自行进入了密室,并以爱刀破坏机关,将自己封死其中。”
原本还在为贼人陷害城主一事而感到愤怒的海民也被宋从心所说的境况所吸引:“刘都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有几种?缘由。”宋从心语气淡然,条理分明道,“第一种?,应当?是当?时密室外十分危险,刘都督无意间进入了灵脉,破坏机关封锁石门?是为了隔绝外界的污染侵蚀或是他人追杀;第二种?,刘都督当?时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化?,但他不知从何处得知灵脉是此地?唯一的纯净之所,因?此意图以灵脉灵力镇压自身的异变;第三种?……他必须确认自己死在一个肯定能被找到的地?方,好将重要的情?报传递给后人。”
宋从心身为局外人实在过分理性,让原本有些?躁动的海民都不由得安静了下来。对于宋从心的第三种?推测,他们心中多少?都感到有些?不适,但对方言之有理,又没有其余的感情?偏颇。再加上这一路行来,所有海民都意识到这位仙长确是光风霁月之人,便也一时不敢妄断。
此时还没有人意识到,随着探索队的逐渐深入,他们对于“外来者”的隔阂越来越少?,甚至隐隐间已是将这位仙长放在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他们会下意识地?询问宋从心的看法以及意见。哪怕是最排斥外来人的东余立,先前升龙骨闸时拒绝了宋从心的帮助,但在龙骨闸机关出问题时,仍旧会无意识地?回头,向“一介外人”作一些?本该是多此一举的解释。
“若是前面?两种?……”东余立仔细看了看刘以桓异变的姿态,忽而间,他抬头,看向了姬既望。
海民们这时也都发现了,刘以桓异变后的姿态虽然狰狞,但比起那些?混不似的亡海者,刘以桓倒是能看出几分氐人的形貌。
“刘都督与外界的亡海者不同,他异变的形态肖似氐人。”宋从心站前一步,将姬既望挡在身后,“外道与单纯的恶人不同,他们有自己的教?义与思想,更有他们自以为崇高?的道标。他们虽然亵渎逝者,制造出亡海者这样畸变的怪物?,但须知涡流教?以善面?问世?,欲引众生回归大海,他们膜拜的神是氐人的神。他们制造亡海者是为了钻研出返祖的氐人血脉,并非单纯为了害人。”
听了宋从心的诉说,海民们这才恍然大悟。先前他们与涡流教?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是一心认定他们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残害众生。但涡流教?虽然是邪门?歪道,但人家却是有理想有道标的邪门?歪道,人家一门?心思想着跟佛祖一样度化?众生呢。
“深海不宜久留,此地?会污染人的神智,令人心生恶念。”宋从心先给所有人下了一记问心棍,她以心法催动言语之力,让他们在心生阴暗之念时回忆起自己的话语,“吕将军,涡流教?徒其心不死,东海异变恐是其再次开坛祭法,意图唤神明降世?。不知重溟城当年剿灭涡流教
时,可有留存其文字?若是从中发现关窍,或许能找到破局之法,干扰其祭祀。”
“没有。”吕赴壑摇头,“即是外道,我等又怎会任其道统留存?自是将石碑砸毁碾作齑粉,书文焚烬而入土坟,不留痕。”
“是吗?”宋从心不动声色,负在身后的十指轻轻一勾。姬既望袖摆被扯动,他心神领会,也以手背碰了碰她的手。
……
半个时辰前,东海灵脉所在的密室中。
“你想起了什?么?”
“……很多,但又不多。好像突然间能看懂氐人的文字,听懂氐人的语言。我想起来,涡流教?的教?义并没有被完全焚毁,我曾经?见过。”
“在哪里见过?”
“我不记得了……但似乎有人将那些?东西拿给我看,在我很小的时候。不是在教?内,而是在重溟城中……重溟城,还有隐藏身份的涡流教?教?徒。他们曾经?和?我说过氐人的神,像讲给孩子的渔人歌一般。但是听过之后很快就会忘掉,只有当?我来到这里,我才会想起来。”
“氐人的神,是怎样的?要如何阻止祂降临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