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借九婴袭城之事挑动夏国与咸临累积已久的仇恨,同时?将夏国内部粮灾之祸对外?转移,最终致使两国开战。”
宋从心说到?这里,男子抱在怀中的玄猫便仰头“喵”了一声,似乎在?证明?宋从心所言非虚。
男子摸了摸玄猫的脑袋,沉默片刻,道:“继续。”
“宣白凤与桐冠城失落之后,咸临局势一度溃败。但?定疆军军师谢秀衣在?危难关头重?整山河,力挽狂澜,令国师不得不再次隐于幕后。”宋从心面无表情地?说道,“从这点来看,无论是夏国还是咸临,所谓的‘外?道’很可能不是这些教派的核心信徒。外?道或许是‘就地?取材’,令原先的士人阶级投靠并且归属于他们。这些宵小?之辈藏头露尾,不敢明?面相争,搅乱浑水也是为自身作掩护。”
“哈。”男子发出了一声气音般的讽笑,“这些蛇鼠之辈也就只会在地沟里算计了。”
“夏国粮灾内乱,咸临苛政绝言,由此,两国局势陷入了混乱。”宋从心说完明?面上的情报,转而道,“但?这所做的一切,真正的目的都掩藏在?大乱之后。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师尊。”
宋从心话音刚落,原本还因为找到靠山而老神在在的玄猫忽而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澄金色的竖瞳死死地盯着宋从心。
“……”男子也愣怔了一瞬,“此话怎讲?”
宋从心垂了垂眼眸,她原本是不太确定的,但?在?翻阅过明?月楼的情报并和谢秀衣交谈过后,她才能肯定这是一场针对明?尘上仙的阴谋。
“五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宋从心已经不愿再消极应对那些刮面而来的寒风,“据我所知?,五百年前,新任人皇登基之时?爆发谋逆与内乱,有人借此动用?行天令引仙门弟子前来五毂国帝都永安。而这造成?的结果却是人皇与大巫陨落,人间道统断绝,仙门弟子从此再不敢插手凡尘。既然永安帝都的失落明?显与外?道有关,那五百年前同样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师尊究竟做了什么?”
“师尊做了什么,切裂了此世与‘祂’的牵连?师尊让苦刹沦为无主之地?,让属于‘祂’的信徒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让他们绝望到?顾不得僭越去钻研开启苦刹的门钥,只为了来此寻找‘祂’最后遗留于世的痕迹?”
“师兄,你能否将当年的真相告知?于我?”
……
“这一切本该是淹没在?岁月长河中的历史,在?那等伟力的干涉之下,这本是连故纸堆中都不会撰写的一段往事。”
“若不是我被制成?了活着的‘灵性之书?’,我恐怕也无法铭记并记录这一切。有些讽刺,那些被历史抹去的英雄与闪烁着人性光辉的故事,我却是从外?道的典籍与宝库中得知?。”倚在?轮椅上的女子缓缓地?呼出一口白雾,幽州虽不如北地?疾苦,但?冬日也十分难熬刺骨,“或许是因为他们也明?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也可能是因为正道做不来将活人制成?书?这般违背道德之事。总之,我自敌人的手中,明?白了此世的真实。”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所谓的天道清算,不过是人心算计下仙与凡气运的砥砺。”
“曾经的正道魁首以因果规划天之正理,曾经的人族共主以国运庇佑万千子民,可当人心沉坠之时?,一切便已无有可转。好的,变成?了坏的。抵御外?敌的剑与庇佑苍生的盾,最终却成?了釜中豆、火中萁。”
“最恶不过人心,最苦不过人世。”
所以
“军师,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身披薄雪的将士单膝跪地?,恭敬垂首,道,“敢问何时?起程?”
“就现在?。”谢秀衣闭了闭眼,面容惨白如纸。
“是。”将士恭声应道,正要?退下时?,却踌躇犹豫了一下。
“怎么?”
“回军师,此事是否要?告知?将军?”
“不了,雪暖与平沙年纪还小?,需要?有人从旁照拂。”谢秀衣拢在?狐裘中,看着大帐窗外?已经飘飞的落雪,“我说过,此行十死无生,你们若是后悔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背对着帐外?的风雪,看着帐中女子的背影。将士嘴唇微微蠕动,摇头,低声道:“军师,我们手中军旗不敢舍,心中不敢忘桐冠。”
“哈,咳咳,好”谢秀衣禁不住笑了,她笑着笑着便不由得呛咳了起来,眼中水光潋滟,却好似有火光在?烧。
帐外?吹来的风雪拂乱了满室的纸张,那些白纸黑字在?镇纸与软钉的撕扯下哗啦作响,好似苍龙在?酷烈的寒风中发出的低吟与嘶喊。
“走吧。”她微抬下巴,再回首,眼底已是一片温和的清明?,那些沸腾的岩浆皆被压入眼底,唯余滚烫。
“我们去解决人间事。”
第129章 【第46章】掌教首席 五百年的魂与骨……
“五百年前?, 五毂国第三十七代君主启山明登基为皇,其?胞弟启山赤受封天?巫, 二人共掌江山。”
“然而在启山明登基不?久,主宗便接到了这位人皇递上的行天?令,宣称有外道?渗透朝堂意图干政,求请仙门伸出?援手?。”男子?拄着?一副拐走在前?头,即便蒙住了双目还失去了一条腿,辨别方向与行路与他而言似乎也算不?得什么阻碍,“当时天?下仅有一位共主,人族也没有后来这般复杂的政权党派五毂国建国之前?或许还有不?同的聚落,但在人皇一统天?下之后, 凡尘便仅有一位君王。”
“因此,行天?令一出?, 各大仙门便立时派遣出?门下的精锐弟子?,前?往五毂国支援人皇。当时距离五毂国最近的是无极道?门与东华山,其?他宗门多?少有点鞭长莫及。但在我们前?往五毂国的路上,两派弟子?皆遭遇了截杀。”
“东华山的弟子?们发?现了五毂国领土内有妖魔作祟,他们不?得不?暂缓脚步为平民百姓剿灭魔物。而我们则遭遇了外道?教徒的围困, 在意识到敌人意图拖延时间?后,我们唯恐救援不?及, 故而兵分两路, 一队留下牵制,另一队则尽快赶往帝都勤王。”
男子?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这是我们犯的第一个错,我们错判了敌人第一个下手?的目标。”
男子?说着?“我们”, 但宋从心不?知为何?却觉得他想说的应该是“我”。
窝在男子?怀里的玄猫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深意,耳朵微微耸动了一下,随即伸出?爪子?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它喵了一声?, 仿佛在说“不?是你的错”。这只魔物身上
春鈤
有着?近似于人的灵慧与感性,但又在行止间?透着?动物才有的本能与野性。
因为人皇发?布了行天?令,敌人又做出?了阻拦他们前?往帝都的举措,当时身在局中的无极道?门弟子?错判了灾难爆发?的第一方位,最终导致殿后掩护他们的弟子?全军覆没。
“有时候你没有办法判断疯子?与狂信徒的下一步计划。当你以为他们信奉外道?是为了私欲或是长生之时,他们却可以向你证明,为了某种‘伟大的目的’,他们连命都不?要。”男子?步入了永安城早已废弃的街道?,破败的砖瓦与废墟还述说着?昨日的辉煌,就连石缝间?长出?的青苔与灌木,也述说着?人与自然相?谐的美感,“第一个出?事的不?是永安城,而是上一任人皇连山氏的族地玉霖。”
在男子?平和的阐述中,宋从心等人聆听了一个遗落在遥远时光中、源于赤忱却最终以悲剧收场的故事。
那一天?,冲天?而起的魔气遮蔽了修士们的双眼,尚未踏入永安城的仙门弟子?最先遇见的是手?持上一任人皇令牌的连山氏长子?及其?治下的族民。他们浑身沐血、死伤惨重,在见到无极道?门弟子?的那一刻,那领头的青年好似看见救星般眼前?一亮,高举着?令牌扑至他们身前?。
“仙长,请救救我们!”青年吐出?一口夹杂着?碎齿的血沫,面上燃烧着?仇恨与痛苦的花火,“陛下……不?!启山氏的小儿献祭了连山氏族地玉霖,意图逆天?改命以求长生!我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身上却已经烙印了外道?的诅咒!仙长,您看啊!吾皇背叛了我们!”
青年说着?便撕开了衣襟,狰狞扭曲的漆黑纹路烙印在他的心口,溢散的浓重魔气证明着?那是何?等怨恚不?详的咒。
那些追随在他身后的族民也痛哭流涕地跪下,其?中一位老人痛苦无比地掐住自己的脖颈,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嘶鸣。然而不?等他们施救,那老人便在他们眼前?惨叫着?爆裂开来,化作一地青绿的脓浆。
听到这里,宋从心只觉得心中一沉:“……你们相?信了他。”
“怎么会不?信呢?”男子?笑了笑,下一瞬却又抿平了唇角,语气沉沉若蔼蔼暮色,“这是我们犯的第二个错。”
连山长子?手?持上一任人皇的令牌,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暴君”的恶行,他自身背负的诅咒与身后追随的族民都是最好的罪证。而后,前?去救援的弟子?救出?了一部分玉霖的族民,却眼睁睁地看着?神州的土地失落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