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以深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可能和他喜欢运动、经常下地干活儿有关系,他的脚底有不少老茧和伤疤,一时间,我也找不到特征明显的电流斑。

电流斑一般都呈火山口状,表面微微凸出于皮面。现在既然靠肉眼观察无法找到,我就只能通过触觉来寻找了。

我用手指慢慢地摩挲着尸体的脚底板,不一会儿,我似乎感觉到了有一块摸起来像老茧一般的位置,实际上是火山口似的中央凹陷。我用手术刀把这块皮肤切了下来,对韩法医说:“做组织病理检查需要固定、脱水、包埋、切片、染色,工序太复杂了,时间太长,咱们能不能把这块皮肤送到医院去,用冰冻切片机先切一下试试?”

组织病理学中,对组织进行固定、脱水,就会让组织不再继续腐败,然后把组织包埋在蜡块里,是为了方便切出最薄的切片。但是这个工序占时较长,有的时候医院在手术中就需要知道病理结果,因此就有了冰冻切片的诞生。冰冻切片省去了一系列的工序,因为需要立即知道病理结果的,并不需要防腐保存。冰冻切片就等于是把一块软的肉冻成硬肉块,就可以拿来切成很薄的切片了,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得知病理结果。

“冰冻切片能用来做诊断,但是无法保留物证,所以只能切一半来诊断,另一半用来保存物证。检材量这么小,够用吗?”韩法医问。

“不够也得够,咱们需要医院派出一个制作切片的高手来进行。”我说。

一般情况下,法医都会和当地医院里的医生很熟悉,尤其是病理科的医生,因为工作上有较多的交集,所以最熟悉。我们和省立医院的病理科主任叙述了这一次冰冻切片的重要性后,主任亲自下场,在我提取的指甲盖大小的检材上,只取下来三分之一,做成了切片。

“嗯,基底细胞染色深,纵向伸长、排列紧密呈栅栏状,皮脂腺呈极性化,细胞核细长。”主任说,“毋庸置疑,确实是电击改变。”

我拍了一下手,道谢后,拉着韩法医直奔市局刑警支队。

此时林涛已经回来了,在支队长办公室里垂头丧气地坐着。董剑局长也来到了支队长办公室,正在说着话:“‘命案必破’已经实行十几年了,这一下子立了两起命案,都破不掉,我怎么向老百姓交代?怎么向领导交代?”

“可是现场确实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物证。”林涛说。

“现在即便我们怀疑凌三全作案,可是毫无证据,总不能直接把人抓回来问吧?他不交代怎么办?案子不就办成了‘夹生饭’了?”

“没有证据?”我心头一沉,问道,“我在考虑,既然邱以深家的卷闸门面积太大,能不能把段萌萌家的防盗窗拆下来,一点一点地去检验,看能不能找到指纹、DNA之类的证据?如果还是找不到,就得慢慢检验卷闸门了。”

林涛沮丧地摇摇头,说:“希望渺茫,但是工作得做,我已经安排过了,不过是个很漫长的工作过程。”

“两个现场,不留下任何证据,这个凶手可真是用心了。”董局长咬牙道。

“肯定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我说,“因为两名被害人直接被电击,所以和凶手没有什么正面接触。凶手在进入邱以深家的时候,也都做好了防护,所以,确实是个难点。现在唯一可以作为关键证据的,就是看两个现场门窗上,能不能找到电击器电极的微量金属成分。”

“找到了也没用,同种成分的电极也很多。”董局长说。

“如果我们能找到电击器,在电击器的电极上能找到防盗窗和卷闸门的金属成分,这就是很好的证据了,因为可以相互印证。”我说,“电击瞬间产生高温,会熔化微量金属,所以既然电极和门窗接触,自然会互相留下痕迹。”

“那我们就申请搜查证,搜查凌三全所有可能藏匿电击器的地方。”董局长说。

我摇摇头,说:“不行。他们家家大业大,仅工厂就有好几座,住宅也有好几所,我觉得能找到的概率太小了。而且,这样就打草惊蛇了。”

“你是说,我们盯住他?”

“对。”我说,“对他严防死守,因为我觉得他还会作案。还有,辛万凤也得盯住,难保她不知情。如果两个人有串谋,也可以从辛万凤这边获取一些信息。”

“啊?还会作案?他们还恨谁?”

“他们恨段萌萌可能是因为那一则桃色新闻,而且,上次我们和辛万凤谈话,她说有坏孩子教坏了凌南,教他画画,这个‘坏孩子’会不会就是指段萌萌?他们恨邱以深是因为悲剧是从凌南在路上遇见邱以深而开始的。而且,邱以深就是带凌南和段萌萌一起补课的。”我说,“这里有个关键问题,就是凌南和段萌萌的桃色新闻其实是从一张照片引发的谣言来的。所以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还会对拍照的人下手。”

“可是,这个人是谁,连我们都不知道,段萌萌都不知道。”董局长说,“他们会知道?”

“这个可不好说。”我说,“之前我们的调查重点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延伸,而对于凶手来说,这是个重要的信息。态度不一样,获知的可能性也就不一样了。”

“所以,我们一方面盯死这对夫妻,另一方面,要调查拍照者了。”陈诗羽说,“这个,我们尽力吧。”

2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凌氏夫妇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甚至让盯梢的侦查员都开始怀疑我们的侦查方向了。不过,我坚信这个推断是绝对不会错的。

陈诗羽那边,则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可是对拍照者依旧连尾巴都抓不住。毕竟,只是一张比较平常的照片,而且是贴在学校公告板上的,最关键的,照片已经被段萌萌撕毁扔掉,已经不可能找到残片了,连找指纹都没希望了。

就在大家一直处于担忧、迷茫的状态的时候,我们接到了出勘指令。不管怎么说,出去换换脑子,也许就能给这起案件提供一些思路呢?

这一次的案件是发生在省城龙番市下辖的洋宫县。

因为洋宫县持续干旱,政府决定于今天早晨7点,对洋宫县境内的洋浦水库进行开闸放水,提高水库下游河道的水位。当水闸打开,水流奔流而下的时候,周围围观的群众突然看见水中似乎有异物正在被水花冲得浮浮沉沉。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只见水花像是有目的地把那团异物向岸边推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眼神好的人先识别了出来,那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人形的物体!

只是那东西越看越不对劲,随着水波翻滚,看起来,似乎有四条腿!

水里出了妖怪,岸上的人们“哇”的一声,四散逃开,也没人关注这个四条腿的“水怪”究竟是被水花冲上了岸边,还是冲到了下游。

逃离现场之后,人们终于还是反应了过来,遇见这种事情,得报警啊!

3分钟之内,洋宫县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待了十几个报警电话,报警电话几乎都是一样的内容,洋浦水库里的“四腿水怪”被开闸放水冲到岸上来了。

正所谓三人成虎,110指挥中心的接警民警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辖区派出所,而是指派特警部门赶去了现场。

特警队倒是不相信这些鬼怪之说,派出了一辆面包车和一个警组的警力,荷枪实弹地赶到了现场。

远远地,民警就在河边浅滩上,看到了村民们描述的“四腿水怪”。

其实那只是两具紧紧搂抱在一起的人类尸体。

特警确定那是两具尸体之后,立即通知了辖区派出所,而辖区派出所在接完电话后,直接又打了县局刑警大队法医的电话。两拨人马迅速赶赴了现场。

其实只要是大的水面,“收人” 注 【收人:俚语,收人命。】 是很正常的。不管是什么湖、什么水库、什么水塘,经常都会有人不慎落水导致溺死,或者投水自杀。

而且,据现场的特警描述,这是两具紧紧拥抱的尸体,死者是一男一女,这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男女殉情的狗血剧情。这种剧情虽然狗血,但是各地也偶有发生,并不算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所以,出警的派出所民警和法医,都没有觉得自己是遇见了什么特别的案子。

法医抵达现场后,立即着手对尸体进行尸表检验。所谓两具尸体紧紧相拥,实际上就是男的紧紧搂住了女的。尸僵十分强硬,费了挺大的力气,这才破坏了死者的尸僵,把两具尸体分了开来。

男性尸体被仰卧放好之后,因为体位的变化,气管内的大量蕈状泡沫从口鼻腔内涌了出来,用纱布擦掉之后,依旧会有泡沫不断地涌出。这就是溺死的最典型特征了。

然而,女性的尸体被平放之后,没有任何泡沫从口鼻腔涌出。当然,这也不能就这样断定女尸不是溺死的。毕竟,每个死者即便是死因相同,其表现出来的特征也是不一样的,这就是个体差异了。

法医此时依旧没当回事,从勘查箱里拿出了一支棉签,插进了女性尸体的鼻腔深部,想看看尸体的鼻腔深部有没有水中的泥沙。结果是阴性的,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泥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