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留在了矿井上面,对矿井的电梯间进行检查,而我们继续穿戴好下矿井的装备,再次乘坐那座看起来有些简陋的电梯,下到了矿井的底下。这一次我们来到矿井底下的时候,井下的照明没有打开,井下的“黑”是地面上不能比拟的,那可真是什么都看不见,直到大宝打开了头顶的矿灯才终于恢复光明。
我们走到了吕成功死亡的那个硐室,用各自头顶上的矿灯照射硐室的各个角落。
“奇了怪了,这里也没有可以钉钉子的锤子啊、砖头啊什么的。”大宝找来找去,说道,“钉子都是就地取材的,按理说钉钉子的工具也应该就地取材才对啊。”
“对,这个就是关键所在,也是我们复勘现场的意义所在。”我没有在硐室里到处乱找,而是把精力都放在了硐室的墙壁上。
很快,我就发现了问题。
硐室的墙壁上,也因为爆炸而覆盖了较厚的灰尘,但是在尸体倒伏的位置上方墙壁上,有一处墙面灰尘似乎没有那么厚。关键是,这一处墙面在大约有脸盆大小的范围内,有不少小小的凹陷。
硐室的墙壁都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很坚硬厚实,能在墙壁上形成凹陷,自然是需要工具以及一定程度的力量。
“来看这里。”我说,“虽然光线不太好,但是依旧能看得见这些小凹陷里,附着有蓝色的油漆,是不是?”
陈诗羽最先跑了过来,也不惧怕灰尘,就趴在墙壁上瞪着眼睛看。
我从勘查箱里拿出一卷卷尺,量了一下高度,说:“吕成功尸长多少?”
“一米六。”大宝说,
“这些小凹陷的高度大约都在一米二、一米三的位置,很符合啊。”我说。
陈诗羽点点头,举起手中拿着的、刚刚从硐室地面上捡来的洋钉,说:“确实,这里就是有淡淡的蓝色,和这个钉子上的颜色差不多。”
“做一下提取,回去进行微量物证,就知道了。”我说。
“原来,你擦拭尸体的手掌,说要做微量物证,也是这个目的。”大宝说。
“对。”我说,“其实我们当时提出的问题已经很清楚了,这种损伤,别人很难在死者清醒的时候那么顺利地实施,而不造成附加损伤。问题的答案就是,死者的损伤,不是别人形成的,而是他自己形成的。”
这个结果可能是刚才大家都想到了,所以在我说出答案的时候,大家没有表示异议。
我接着说:“如果死者去意已决,或者是情绪激动,就可以做出这样的损伤。”
“自己从地面上捡起一根洋钉,尖端对着自己的顶部头皮,然后往墙壁上撞。”大宝说,“撞一下,也许钉子只是穿破头皮,但是多撞几下,钉子就会进入颅骨,然后直接插入颅内。钉子插入颅内后,因为伤及脑干,所以他就会迅速死亡。这也是老秦会在尸体原始的倒伏位置上方进行寻找的原因了。”
“这也是墙面上会有十几个小坑的原因了,他撞了十几下。”陈诗羽不忍心地说道,“可是……难道,他不疼吗?”
“当然疼。”我说,“但是,别忘记了,吕成功的头顶部还有皮下出血。我认为,是他因为惊恐,且有剧烈的头痛,为了抑制头痛,他先在墙上撞头,后面为了追求更‘好’的抑制效果又想用钉子来解决。”
“为什么会惊恐和头痛?”陈诗羽问。
“当然是爆炸了。”大宝说。
“对。”我说,“尸体的头顶部灰尘和硐室里这一片墙壁的灰尘相对较少,就是因为头顶部和墙壁有接触、撞击,导致灰尘掉落。因为他头顶部创口较少,且有钉子封闭,所以流出来的血很少,都黏附在头发上。沾了血的头发还沾了空气中的灰尘,就看不出鲜红的颜色了。好在风干后,我解剖的时候,才摸出异样的手感。”
“所以,他也是自杀。”大宝说。
我点了点头,说:“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事实真相就是如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的理化部门也可以在死者的手掌擦拭物上,做出洋钉上同样的油漆微量物质,因为死者是双手握着洋钉,对墙上撞的。只有这样,洋钉才不会滑脱,才不会在头皮上造成附加损伤。而这种方式,别人是无法形成的。也就是说,不可能别人拉着他把他的头往墙上撞,他还那么配合地握着洋钉。”
“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在这么个地方自杀呢?”陈诗羽还是难以置信。
“也许等调查结果全部都出来之后,我们就可以想通了。也许,我们永远也想不通。”我说,“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用我们自己的想法去揣摩别人的想法,就是以己度人。记住,绝对不能以己度人,我们只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客观证据。”
在对墙壁的小坑进行刮取物证,提取了现场散落在地面上的洋钉之后,我们重新回到了电梯井边。
此时的电梯正在轰隆隆地下降。等了好一会儿,电梯门终于打开,林涛居然一个人正蹲在电梯里,用头顶的矿灯照射着漆黑的电梯操纵台,用一把小刷子刷着按钮。
“我跟你们说,我好像找到凶手的指纹了。”林涛一边刷,一边说。
“哦?”我惊讶道。
“这一架电梯,因为矿井的停用而停用了,必须要重新扳动电梯总闸,才能让电梯重新通上电。”林涛说,“我记得,我们之前下来,和这次下来的时候,都是戴着手套扳动总闸的对吧?”
“对。”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之前那次,是管理员扳动关闭的,戴着粗纱手套,这次是我扳动开启的,戴着乳胶手套。”
“所以,我在总闸上,提取到的这两枚指纹,有一枚就是凶手的。”林涛神采奕奕地说道。可能是因为有重大的发现,让他忘记了自己怕黑这件事情,居然一个人在黑洞洞的电梯里待了这么久。
“两枚指纹?”我问,“难道不是一枚是万永福的,另一枚是吕成功的?”
“万永福的指纹,我已经在他家里搜寻了很多。”林涛说,“吕成功的指纹卡,在今晚开会前你就给我了。所以我很容易能判断,电闸上有万永福的新鲜指纹,另一枚不知道是谁的,反正不是吕成功的。”
“那就奇怪了。”我说,“我们假如啊,你所谓的凶手带着吕成功开动电闸到井下,这时候电梯就是通电状态啊。这时候万永福再来,不需要再动电梯总闸了呀。如果是万永福先来的,那同理,凶手也不需要再动电梯总闸了呀。会不会是,凶手或者万永福不知道总闸怎么是开着的,怎么是关着的,试了一下?”
“你前面说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是没想过。”林涛说,“不过,不可能需要测试,因为总闸推上去是通电状态,旁边就会亮灯。如果是断电状态,旁边的灯就不会亮。不管是谁晚来,看到灯亮,就没必要再动总闸了。”
“很简单。”陈诗羽的脑瓜子还是快,“有人带着吕成功下到井下,但是并没有杀死他,而是重新乘坐电梯回到了井上,关闭了电梯总闸。这时候万永福再来,见到灯灭,又重新开动了总闸。”
“聪明,这是唯一的解释办法了。”我说,“所以矿务局的人第一时间抵达电梯间,发现电梯是开启状态的。”
“所以,排查指纹,总能找出凶手。”林涛得意地说道。
“确实,可以找出这个人是谁。”我说,“而且还有监控的辅助。不过,找出来的,不是凶手,只是始作俑者。因为吕成功也是自杀的。”
在林涛惊讶的神色和不停地追问中,我在返回矿区大门的路上给他叙述了现场复勘的发现。等我们来到大门的时候,程子砚也有了最新的发现。
吕成功在事发当天中午放学后,确实和三个人一起向矿区的方向走来。而且,在此后不久,爆炸发生前,这三个人又分别从不同的路口离开了现场,唯独没有再看到吕成功的身影。重点是,和吕成功同行的这三个人,都背着书包。
“结了。”林涛拍了一下车门,说,“连夜排查吕成功所有同学的指纹,明天就能破案。”
林涛又熬了一夜,但是没有白熬,他还真的把那枚指纹的主人找了出来。
指纹的主人叫马强,青乡矿的矿区子弟,也是吕成功的同班同学。顺着马强这条线索,警方找到了视频里的所有人,互相印证了口供,还原了事实真相。
吕成功是个留守儿童,从小就内心孤独,渴望别人的认可,需要有更多的玩伴。事发当天,班上同学议论着矿井下面有多黑、多可怕,吕成功就走过来说,自己不怕。马强几个人就说吕成功只是吹牛罢了。吕成功就约这几个同学,一起下到废弃的矿井,看谁坚持的时间最长。
其实几个人的心里都很害怕,但是为了逞强,几个人还是一起下到了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