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从通信公司调取的资料来看,事发当天下午刘文健一直没有打电话、发短信,手机在晚上8点半的时候,突然变成无信号的状态,而不是有关机操作。所以警方分析刘文健是这个时间点入水的,水浸湿了手机,导致突然断电。

“可是,如果有人挟持了刘文健,为什么还把手机放在他身上?甚至连关机都没有做?”我说,“这凶手是不是有点糊涂胆大了?”

“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搜身。”大宝说,“甚至都不知道他身上有手机。”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有点不可思议。

根据刘文健父母的回忆,刘文健没有什么社会矛盾,平时与人为善,总是笑嘻嘻地对人家,即便有人欺负他,他也就是哈哈一笑了之,根本不存在什么仇家,毕竟他还只是个大学生。通过他们的了解,加之电话征询刘文健的大学室友,所有人都可以证实,刘文健目前是单身状态,也没有追求的女生,更没有前女友。也就是说,他的异性情感方面是空白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因为情感纠纷而导致被害的可能。每个月刘文健都有2000元生活费,但是这两个月在家,父母就没有再给他钱,他也没有问父母要过钱。这也就不可能是参与赌博或者其他违法活动而产生的财务纠纷。总而言之,和警察在一起分析了一大圈,刘文健父母根本就想不到有什么人会杀害他们善良而单纯的儿子。

刘文健家距离发现尸体的地方,有二十多公里路程,现在也无法判断他是乘交通工具来到现场附近,还是徒步来的。从时间上来看,这两种方式都解释得通。

不是激情杀人,又不可能有矛盾关系,这个案子变得十分扑朔迷离了。

“如果是通过网络联系其他人,通信公司是查不到的。”陈诗羽说,“毕竟这个时代,打电话、发短信的人不多了,都是通过微信来联系人。”

“只可惜,他的手机还不知道有没有恢复的可能性。”林涛说。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恢复手机和从刘文健家附近开始的沿途监控了。”陈诗羽说,“一路过来,有不少监控,看看子砚能不能有所发现。”

“如果是坐交通工具来的,而且上车点正好没监控,那就麻烦了。”大宝担心地说道。

“没关系,手机和监控具体会是什么情况,我们无法掌握。但是刑事技术方面,我们是可以把控的。”我说,“既然现在有这么多疑点,那么我们就竭尽全力,在尸检的时候找寻到一些可以指向真相的线索吧。”

“好的,我和子砚继续跟进这边的侦查和监控。”陈诗羽说。

“嗯,手机和死者的其他随身物品已经送去省厅了,看看吴老大能不能显一下神通。”我说,“你们调查这边,虽然他家人认为不可能有财务纠纷,但我觉得还是要重点关注一下死者的财务情况:他原来有多少钱,有没有存款,现在有多少钱,有没有动过家里的钱。”

“好的,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就问了。”陈诗羽说,“但是他的父母信誓旦旦地说,刘文健是个很勤俭的孩子,除了正常的生活费,一般不问他们要钱,更不可能动家里的钱。”

“这只是家属平时的印象罢了。”我说,“如果他真的遇见了什么特殊的事件,可就不一定了。所以不能武断地下结论,要请他们全面清点家中的财物,这样才能确保这个案子和‘钱’没有关系。”

“好的,这个交给我了。”陈诗羽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表,已经下午2点半了,我们重新跳上韩亮的勘查车,向云泰市殡仪馆赶去。

3

尸体停放在解剖台上,尸僵强硬的状态让人看起来像是死者正用力挺直着身体。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顺利取下捆绑他脚踝和嘴部的胶带,需要做到不破坏上面可能存在的痕迹物证。

因为无法知道指纹可能在胶带的什么位置出现,所以我们在林涛的帮助下,一边用多波段光源照射胶带,一边选择最安全的位置下剪刀。胶带缠得很紧,不能将它强行扯开,因为那样会破坏痕迹。

剪开了胶带,又小心翼翼地把胶带从尸体的皮肤上撕脱,我将胶带顺利地交到了林涛的手上。林涛就像捧着一堆珠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去了解剖室隔壁的操作间,看胶带去了。

我和大宝破坏了尸体的尸僵,将衣物一件件脱了下来。

“死者穿得不多、不厚,如果身体曾经被牢牢束缚过的话,应该会留下痕迹。”我一边仔细检查尸体的躯干部和双上肢,一边说,“可是,确实没有约束伤啊。”

“嗯,很奇怪。”大宝皱着眉头说。

“不约束,是怎么形成这么密集的损伤的呢?”我又扒开尸体的头发看了看,说,“难道是晕厥了?”

“我抽了心血,已经送理化了。”大宝说,“如果先把人弄晕了,再杀他,完全可以选取其他更好、更保险的杀人方式啊。而且再用胶带捆腿,也说不过去啊。”

“疑点重重。”我说,“没事,你先常规检验胸腹腔,我来刮头发,看看损伤。”

我和大宝分头工作起来。

我曾经说过,法医是个兼职的“剃头匠”,一把手术刀,可以给尸体剃一个完美的光头,去除毛根,充分暴露出头部的损伤情况。但是当尸体头部有大量挫裂口的时候,剃头的工作难度就会成倍增加。有了皮肤创口,创口附近的皮肤张力就消失了,刮头发就会很艰难。尤其是创口之间的毛发,很难完全去除。而且,法医用的是手术刀,很锋利,一旦刮不好,就会破坏创口形态,影响判断。

所以我蹲在解剖台的一端,一点一点地剃除头发,累得满头是汗,也只是勉强暴露出了尸体头顶部的创口形态。

我数了一下,尸体头顶的创口一共有13处。最大的创口,长有4厘米,最小的创口,只有0.5厘米。创口的周围似乎能看到挫伤带,创口里面也有组织间桥 注 【组织间桥:创壁间连接的尚未断裂的血管、神经、纤维等组织束。钝器强力作用于体表时,由于挤压、撕拉或牵引作用,可使皮肤破裂,皮下组织、肌肉,甚至骨受到损伤,但韧性较大的血管、神经及纤维组织等常不断裂,像桥一样连接于两创壁之间,形成组织间桥。常见于挫裂创和撕裂创,是区别钝器创与锐器创的重要特征。】 ,可以肯定是钝器形成的。创口的边缘不整齐,没有哪两处创口是形态类似的,各有各的形状。

这样的损伤,我以前还真是没有见过。总觉得这种损伤有点问题,但是问题在哪里,我一时也找不到头绪。

正在我整理思绪的时候,大宝倒是喊了起来:“我的天,居然是溺死的!”

我把自己从思绪中拉了出来,走到解剖台的一侧,看着大宝正在按压死者的肺脏。看来我刮头发的时间太长了,大宝都已经完成了打开体腔的工作。

“水性肺气肿,肺脏有捻发感,表面有肋骨压痕。”大宝说完,又提起止血钳。

止血钳是用来夹住死者胃部两端的,胃部的中央已经被剪开了,大宝接着说:“胃里也有溺液,你看这是水草!”

死者的胃内已经排空了,说明死者只是吃了中午饭,晚饭根本都没吃。胃内有300毫升的液体,里面还有一些绿色的条状物。确实,正是大宝说的水草。

有了这样的征象,就可以确定死者是溺死的。

“硅藻还要做,确定一下死者就是在这一条小河里溺死的。”我说。

硅藻检验对于死者是否溺死,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同样,对死者在哪个水域溺死,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气管内也有蕈状泡沫,呼吸肌有出血,胸锁乳突肌也可以看到出血,玫瑰齿也存在,也有窒息征象。”大宝补充道,“这样看起来,这案子比龙番那案子溺死的征象要明显。”

“明显得多?”我说,“你怎么看?”

“估计是他先被捆住了双脚,封住了嘴巴,因为捆扎的地方都有生活反应嘛。然后用锤子打头,打第一下,就晕过去了,然后凶手又连续击打,这时候他已经不会躲闪抵抗了。凶手以为他死了,其实没死,只是晕了,于是凶手把他扔进了河里,溺死了。”大宝说,“怎么样,这是唯一一种解释的方法吧?”

“有道理。”韩亮在一边赞赏了一句。

“有几个问题啊。”我说,“第一,凶手为什么约束他只捆双脚却不捆手?第二,胸锁乳突肌出血,我们上午刚说了,一般都是在水中挣扎所致,可是你说他晕了,怎么还会挣扎?”

“呛醒了。”大宝强行解释。

“第三,既然死者是处于坐位,被人打击头顶的,对吧?”我没理大宝的解释,接着说,“那血应该往下流,可是为什么领子上没血?”

“哎哟,这个我没注意到。”大宝连忙跑到旁边的操作台上,察看被我们从尸体上脱下来的衣服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