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那只画妖,因为我和师兄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可他的心全在那只妖的身上!”他恶狠狠地说,却又朝着胡四娘笑,“但你也喜欢那只画妖,我多想让画妖赶快去死,但要是画妖死了,师兄就再也不会是师兄了。你带着那只画妖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要是再让我和师哥看见你们,我一定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他在哪?”四娘虚弱地问,身体因为失去了大量的灵力而微微发抖。
“在雪峰山后的村子里,师兄过两日要回玉清宫一次,到时候你就把那画妖带走,要是再让师兄……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放心。”四娘向他行了个礼表示感谢,答允了下来,心中却是欣喜的,前几日还有微弱的联系,让他感知到小一,不知怎得竟完全消失了,什么都没了,小一的状态是怎么样的,他好不好,他不知道!好在他终于知道了小一的下落,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的,他不后悔!
雪峰山背面的村子里,费祎坐在窗前,把手伸出窗户,感受着雪花落进手心的微凉。
“怎么把窗户开了,风吹进来多冷,快关上,别着凉了。”
白石道人端着个小火炉进了门,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之中,转而想要去关窗户,费祎拉住他的手,朝着他摇摇头,“别关。”
“你身体弱,要是患了伤寒便不好了。”
“我只是想要看看雪花而已。”费祎难得地做出一副俏皮的样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待着,夫君也不让我出去玩会儿,你看看雪花落下来的时候多漂亮,落在手心里软软的,可惜一会儿便化了。”
说着,他将手伸出窗外,待雪花轻轻落在他的手心里,又将手放回来,举到夫君的面前给他看,“你瞧,多好看呀。夫君不是喜欢喝竹叶和松针混在一起泡的茶吗?不如去取些雪水来,泡茶喝也别有一番趣味。”
“娘子……”他看着费祎的笑颜,心下悸动,他多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容了,如今媚术已除,他总算是忘了狐妖与他的前尘往事,教他怎么不高兴,如今他的眼中只剩下他一人了。
“夫君不如去外面帮我折枝梅花回来,突然想闻闻梅花的香味。”
“好。”
白石道人为他去外头折了一枝梅,将花折下来的时候,花瓣洒下来落了他满身,他手里握着那支梅,走回家中递给费祎,费祎站起来,伸手轻轻地拂去他身上的花瓣。
他突然想起几年前,他下山去沔州城找费祎,他正在汉水边的木桥上,睡着了,又没带伞具。雨水淋得他全身湿透,他为他撑伞,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对望,彻底让他失去了全部的自己。
一眼千年。
短暂的静好,似乎让他真的以为,他是自己的娘子,自己是他的夫君。
“我后日要出去一趟,不过事情应该不用太久,我马上就会回来。”他伸手抚摸着费祎的脸颊,“你在家里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好。”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还了俗之后便带着费祎离开,远走高飞,同他成亲,再生几个孩子,安稳平淡地过了这一生,这只是个很小的愿望,但却耗尽了他的心力。从他那天遇见中了药的费祎并被他半强迫半顺从地破了童身之后,这颗心就不再是他能够做的了主的。
过了两日,白石道人起身回玉清宫,雪峰山山高路远,弯折颇多,路况也不好走,群山连绵起伏,玉清宫在主峰峰顶,此时大雪堵路,更加难行。
他一人在雪地之中跋涉,道阻且长,费祎在家中等着,突然觉得无聊得很,夫君怕他身子弱,出去乱走会染上风寒,他都不能在外面待太久的时间。费祎小孩子心性作祟,只提着手炉便出了门,地上积着厚厚的雪,他蹲在地上,将雪花揉成一个接一个的雪球,想要把它们弄在一起堆成个大的好用来堆个大雪人。
只可惜他怎么都做不出,他只好揉几个小的雪球,坐在雪地上用小树枝做出雪人的小手。远处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红点,似乎是有人骑着匹高头大马,他没怎么注意,只是细心地揉着手心里的雪花,雪水冻得他的双手都红通通的,像两个红萝卜。马蹄踩在雪地上没什么声音,待他再度抬起头时,只觉得那红点越来越大,当他站起身时,才发现那红点是个穿着红衣的人,似是对着他而来。
红点越来越近,他眯着眼睛去看那马上的人,那人打扮明艳,头上的发髻随着马的动作在头上一垂一垂的,见了他后立即翻身下马,不顾风雪飞奔着朝他而来,他见那人的脸上似乎带着泪,明艳的美人倒让他的心中起了涟漪,他似乎见过他,见到他,心里就刺刺地发痛,还有些隐隐的酸甜,竟让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欲念,想要飞奔到那红衣美人的面前,投进美人的怀里。
“小一!”
美人大声地呼唤着他,脸颊上水意更甚,他好想去擦掉美人脸上的泪水,这么冷的天怎么可以哭,眼泪会被冻住的。
“小一!”
美人踉跄了一下,还是跑到了他的面前,他张开双臂将他揽进怀里,好暖和,他靠在美人的胸前,美人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捧着他的脸看了他好一会儿,把唇凑过去吻他。他的小一,他的小一,终于找到他了,费祎被他亲了,还有些痴楞,他叫他小一呢,他的夫君都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可是……可是他是有夫君的人,这样做不合规矩。他心想着,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美人吗?他不记得了,倒是之前脑中一直有点漂浮着的虚影,虚影也和美人一样,也是穿着一样的红衣,也是一样的明艳动人,也一样地叫他小一。
他看着美人的脸,都要痴了。
“小一,我们走,我带你走。”美人拉着他的手便往那停着的马旁去,费祎有些慌了,他忙挣开美人,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小一……小一?小一你不记得我了?!”美人握住他的肩膀,神情格外焦急,“我是四娘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了?!”
“四……娘……?”他抬起头,四娘盯着他的眼睛,“的确是不记得了。”
腥甜再次涌上喉头,四娘吐出一口血,滴滴鲜血绽在雪地上,宛如点点红梅。他的双眼变得赤红,将费祎死死地抱在怀中,眼泪止不住地在脸上流淌。
“小一……”
他哭着,为什么小一不再记得他了,为什么小一看他就好像看一个陌生的人,费劲苦心找到他,他却不再记得自己了,这比让他挖心头血还要难受百倍。费祎说,“夫君之前说,我似乎是从山崖上摔下来,伤了脑袋,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他的脸上似有羞赧,抬起手去擦四娘的眼泪,“你长得真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小一……”
他口中的夫君大概就是白石道人,从山崖上摔下来估计并不是真正的原因,而是那狡诈的道士做了手脚,竟抹去了小一所有的记忆。四娘恨得咬牙切齿,这笔仇不报不快,但他也怕再不走,那道士要从玉清宫回来了。他抱着费祎上了马,从后面紧紧地拥着他,四娘说,“小一,我带你走吧!”
“可是……可是夫君……”
“从今开始,他不再是你的夫君,他只是个卑劣的骗子。”四娘拉着缰绳,狠狠地用马鞭朝着马肚子抽了一鞭,“我们走!”
白石道人赶回玉清宫时直接去了他的寝殿,湖海道人惊喜非常,师兄两年前离开了玉清宫,未离开之前也同他生疏了不少。他沏了一壶香茶,给最敬爱的师兄倒好,开口便问,“师兄在外面云游两年,终于愿意回来了?我帮师兄代管观里的事务,都有些力不从心,师兄此次回来,我也终于有松口气的机会了。”
“师弟,辛苦你了,只是之后,观里的事情就得你麻烦你多照拂了。”
“师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本来就是观主,这次终于回来了,怎么又要让我多照顾呢?”湖海也为自己倒了杯茶,茶水香味浓郁,饮后回甘,是壶好茶。
“师弟,不瞒你说,我准备还俗。”
啪哒,湖海手中的茶杯应声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你……你说什么?还俗?”
湖海道人一脸的不可置信,白石道人倒是一脸平静,“师弟,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观主。”
“不是觉得我适合做观主,而是迫不及待想要和费祎那个贱货走了吧?!”湖海道人反唇相讥,“师兄到底是怎么被那贱货狐媚了去?!竟然连观主都不做了?”
“湖海,别一口一个贱货,失了你的身份。”
白石道人眉头蹙起,他并不喜欢师弟这样的态度,如何像个道士,但他自己也破了清规。
“身份?!我和师兄一同长大!我们情同手足,在观里,师兄最关照的就是我。”湖海道人颓然坐在椅子上,“小时候,师父对我们要求严格,功课没做完便要挨罚。我自知天分没有师兄那么高,从来,从来便不敢奢求可以和师兄比肩同行。师兄当时只对我一个人好,在我受罚的时候偷偷带吃食来看我,师兄对我多好,我都记在心里。之后师兄做了观主也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如今师兄却不属于我,要把玉清宫和我扔掉转而去找那个不要脸的妖孽!无视宫规清律无视玉清宫的诅咒!师兄!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