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当自己是我妈了？”

小妻子登时红了眼眶，偏头缩进叶父怀里。大家长的权威被挑衅，叶父直接扫了面前桌上摆放着的所有饭菜，炸响在本就安静的宅内回荡，冷掉的汤泼在了高跟鞋漏出来的脚背上，饶是吴亭然这种女强人，都难免心尖一颤。

叶父一指门外：“你给我滚出去，这个家里不需要精神病。”

叶季萌直起身，十指扣紧桌面，酸涩疼痛的感觉从胸腔蔓延，灵魂几乎空白了一瞬，但却丝毫不意外会有被扫地出门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是在今天。他开口似有千言万句，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第三十二章

叶季萌出来得很仓促，自尊也不允许他再在宅子里磨蹭些时间，好像多留念似的。

靠着一时负气走到大路上，风一吹，浑身肌肉都颤抖起来，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只穿着家居服就出来了。宅邸中央空调供暖调节的温度非常舒适，他白天到家顺手就把羽绒外套脱了丢脏衣篓里，出门的时候因为还在生气，竟也不觉得冷，也就没想起来。

现在他穿着件短绒毛衣，内里套着件可忽略为无的薄款打底衫，站在卷挟着水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鼻尖冻得通红，他揉了揉，才刚拿出手机，余南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虽然接了，但不是太想说话，叶季萌沉默。

余南愣了一瞬，轻声开口：“是不是哥哥不方便听电话？”

小心翼翼的声音让叶季萌心头一软，怕他多想伤心，叶季萌清了清嗓子，但还是有点哑，他慢慢回答，尽量不然对面察觉到异样：“没有不方便，南南呢，还在吃饭吗？”

“吃完了，现在没什么事，想问问哥哥要在哪里跨年，我去找哥哥。”

“不陪家人没事吗？”

妹妹余蓓蓓端着个纸箱子走进来递给余南，余南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将纸箱接过来放在桌上，手机夹在肩头和耳朵之间，一边翻看着箱子里的东西，一边和叶季萌聊天。

“没事的，他们都出去了。”

过节大多数人都放假，闲得没事就互相叫着玩。那个男的吃完饭就出去打牌，妈妈说要盯着他也跟着走了，他们两个人今晚肯定是不回家的。妹妹的话，她和同学约好了去港口看倒计时，老师和家长委员会的人组织的活动，她们班的学生几乎全去了，还订了公交车接送，余蓓蓓也保证回家来就睡觉，她一向独立叫人省心，所以余南也并不太操心她。

余南将这些跟叶季萌说了下，偏头看着窗外。

黑深低矮的棚户区对面，仅一江之隔的地方，高楼林立，被灯光点亮的窗户如繁星点点，缀在深黑的城市夜色，

城市发展的脚步停在了江对面。

“哥哥想去哪跨年呢？”

今晚估计不好打车，太多人要去市中心钟楼那边倒计时跨年，余南没去看过，但听同学说被挤得双脚离地被推着走，呼吸都困难。他要带的东西也上不了地铁，思索着要不要跟邻居借用一下电动车。

于是他没注意叶季萌那边也是心不在焉地，慢悠悠才回一句。

叶季萌手机开着外放，余南的声音旷旷地荡在身边。他不怕被别人听到和小情人的私语，反正这一带是郊区，没人路过。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他取消了那个显示着“正在排队中”的页面，听到余南问他，毫不犹豫道：“我想去南南家找你。”

余南一愣，“我家这没什么好玩的。”

“和你在一起过节在哪都一样，不过我过去可能要一点时间，城区应该堵车了。”

“不着急，哥哥注意安全，喝酒了就不要开车。”

他家应该有专用的司机吧？余南记得叶季萌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见过。

叶季萌嘀咕他现在可是没车可开，挂了电话，在通讯录里翻到刚才送叶父回来的司机王叔的电话，拨打过去：“不好意思啊叔，我这临时有点事要出门，但是一直订不到网约车，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王叔很爽快地答应了，叶季萌用微信将定位发过去，就抱着手臂等着。

好冷啊。

在附近兜兜转转，找到棵比较粗的树，背着风躲一下。

王叔来得不算快，毕竟主宅这边真的很偏僻了，叶季萌低头玩着手机，手指冻得麻木，老头子那样缓慢地曲起又伸直，实在点不动手机了才收起来，揣进裤袋里。

车灯打在树干上，将影子拖往无限远的黑暗。

叶季萌走出来，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坐进去，暖气拂面而来，让他终于有点缓过来的感觉，他靠在后座椅背揉了揉冻僵的脸。

“少爷怎么穿得那么少就出门了？”

叶季萌要面子，只说：“不冷，我里面打底的那件衣服会发热。”

有钱人能接触到的东西就是高级。王叔没怀疑什么，车厢里只有仪表盘微弱的亮光，他自然没有看到叶季萌冻得发紫的耳垂，就连脸麻木时说话的含糊不清，在他耳里也成了叶季萌喝了酒的大舌头。

“少爷要去哪？”

叶季萌报了余南家的地址，紧接着道：“叔，真不好意思麻烦你，过节还被我叫来。”

“我的工作嘛。”

王叔不以为意，他孤家寡人一个，不需要陪家人，况且集团老总的司机哪有什么节假日的说法，都是见缝插针地休假，别人的节假日还正是他们忙的时候。

谁知道什么时间点老板会醉倒在哪个鬼地方。

叶季萌道：“我是和爸爸吵架跑出来的，王叔不要跟他说我去了哪儿。”

说着，他掏出手机转钱封口，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十点了。

高架桥两侧的灯流光掠影，将叶季萌的脸切割得明明灭灭，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的道路实况。王叔已经是老司机了，海城的每条路他都熟悉得跟自己家修的似的，规避了拥堵路段，尽能找到些偏僻少车的路。要不是自己不值什么钱，且王叔是叶家老员工了，叶季萌都要怀疑他要将自己待到偏僻地方卖掉。

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叶季萌稍微安了点心，还赶得上跨年。

而余南那边，听到叶季萌要来，将本打算留到明天洗的碗洗了，送妹妹去坐公交车的回来的路上还顺手买了叶季萌爱吃的零食，将家里简单收拾过一遍，闲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有些急。

好奇怪，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一想到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就会这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