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过，立春踩着寒冬的尾巴迤逦而来。

东风乍暖还寒处，最是一年春好时。

第63章 迎春

所谓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

春日是耕种的季节。

进入立春以后，村里的头一件大事儿便是鞭春。

鞭春又叫作打春牛，这里的春牛并不是活牛，而是陶土做成泥牛，又在泥牛肚子里填上些稻麦、豆子之类的五谷杂粮和栗子、枣子、花生一类的干果，然后用柳枝抽打春牛，将泥牛打碎，让藏在牛肚子里的五谷流出来，以祈求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大昌朝自来重视农耕，镇上的府衙甚至每年都会举行专门的鞭春开耕仪式，不过他们青山村和周围小河村等几个村跟霍石镇离得都远，所以各村都是在自己村里鞭春的。

春牛一早就糊好了，在村里选出四个汉子，抬着春牛绕村子一圈，再抬到祠堂里，供奉祭祀，然后由村长亲自执柳条打春牛，家家户户都会去看，热闹得很。

云裴和顾柳也要去看祭礼，一大早，两人便换好了衣裳。

虽说已经立春了，但如今的天气还冷的很，外头厚厚的积雪还没有化，云裴出了门转了一圈后回家后又不放心的给顾柳多裹了一层夹袄。

顾柳原本穿的也不少，被云裴多裹了一层夹袄以后整个人更是圆滚的不像话，连手都抻不直了，背心也捂的有点汗意，于是忍不住挣了挣，失笑道：“哪儿有这么冷？”

云裴却不赞同的蹙了蹙眉：“还是多穿点儿好，今天在外头的时间长，前几天你才着过风，不记得了？”

他这样一说，顾柳立即便不说话了。

正月里时他和马卫锦几个一块去小河村看大戏，出门急，穿少了些，结果在村里吹了一天冷风，回来第二日便惹了风寒，幸而病得不重，喝了两天苦药，又在家捂了两天，很快就好了。

云裴把兔毛围脖也给顾柳围上以后一看。

顾柳本来就瘦，就算穿了那么多也不显胖，而是整个人看起来娇小圆滚的，小脸埋在毛茸茸的兔毛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不说话，又乖又可爱。

云裴没忍住，凑上去迅速的对着他的脸“吧唧”了一口，笑道：“好了，这样就暖和了。”

小夫郎的脸果然立马红了，红扑扑的更漂亮了，云裴看着心头一热，正想继续逗逗他，然而这时门外马卫锦的声音传来。

“裴子哥，柳哥哥，你们准备好了吗？春牛快巡到咱们这头来了！”

昨天和马卫锦约好了一同去看鞭春牛的。

屋内旖旎的气息瞬而消散。

云裴抬手的动作一顿，颇有些遗憾的轻叹一声，却见顾柳正抿着唇把脸埋在兔毛围脖里盯着他偷笑呢。

云裴一时不禁又好笑又无奈，手中的动作改为点了点他的鼻子，而后牵起夫郎的手：“走吧，一起看打春牛去。”

门外，马卫锦已经等了有好一会了，见两人总算出来了，马卫锦连忙对顾柳招了招手：“柳哥哥，快来！”话落，他又指了指村里的方向，兴致勃勃道：“今年村里做的春牛可气派了，你看！”

顾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远远一行人正抬着春牛往村尾走来，周围敲锣打鼓和吹唢呐的声音隔了那么远都能听见，好不热闹。

“是呢！”顾柳看了眼，随即也稀罕的点了点头。

迎春祭祀年年都有，只是今年的春牛看着比往年的春牛做的大了一圈，春牛的脖子上还挂了一朵大红绸，看着气派又喜庆。

马卫锦笑道：“听说是因为去年一年的收成不错，全村上的粮税也多，村长在粮税官面前也得脸了，所以村长今年特地遣人来做了头大春牛，希望能祈求今年继续五谷丰登，农事顺利。”

说话间，游春的队伍已经巡到近前了，云裴护着顾柳和马卫锦往后退了些，以免人多熙熙攘攘的踩着脚。

春牛巡游的队伍是从村子中间开始的，绕着村巡游一圈，最后回到村里的祠堂，再开始行祭祀礼，鞭牛，接五谷。

云裴他们家在村尾，这春牛行到他们这儿已经是最后一处了，巡游的队伍后头还跟着许多人，大家伙笑笑闹闹的，还有的姑娘双儿手里握着自己缝的香包，正笑嘻嘻的往春牛上扔呢。

顾柳也被这些笑声所感染，眉目微弯，露出了个清浅的笑意，而待他看见队伍后那抬着牛的汉子时，则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扯了扯云裴的手问道。

“相公，你看！那队尾抬着春牛的那个汉子是不是马大哥？”

只见队尾那正鼓着气力抬着春牛的人不是马卫川又是谁？在巡游路过马卫锦和云裴他们时，他甚至咧开嘴朝他们笑了一下。

那边，马卫锦也朝马卫川挥了挥手，待人群走过去后才转头，兴高采烈地说：“就是我大哥。今年大哥被选中了去抬春牛了，昨个儿晚上村长家大儿子亲自来家里和我大哥说的，爹、娘和阿嫂听了都高兴得很呢！”

这春牛可不是谁都能抬的，一个村也就那么四个汉子，能被选中抬春牛的不仅在村里人面前脸上有光，更是种福气。

往年村里抬春牛的基本都被张、吴两姓的人家的汉子给占了，没想到今年马卫川也被选中了，想来是马家的日子日渐起来了，且每年马兴业父子给村里人杀猪也行了许多方便，所以连村长也多少要给他们一些面子。

马家日子过得好，顾柳也很替他们高兴，自是笑道：“春神保佑，今年你家地里定能丰收了！”

谁不想自家的日子过得好呢，马卫锦嘿嘿傻乐了一会，便拉着顾柳跟在其他看热闹的人群后头，一道去祠堂看祭礼去了。

祠堂里供桌和各类供品早已经设好了，只等着游春的队伍回来。

抬牛的汉子们把春牛放下，由村长焚香祭礼，行祭礼时，顾柳听见周围好些婶子，阿嬷嘴里也都绷着个脸跟着小声念叨。

顾柳家虽然如今还没有地，但他也同样盼着村里的日子能过得好些，再说，相公说了，再过一段时间家里也要买地了。

因而，村长行祭礼时，他不禁也在心里默念着：“希望句芒神保佑，来年农事顺利，粮食丰收。”

行完祭礼以后便到了最要紧的打春牛的时候了，只见村长手里拿了根长长的柳条，开始抽打春牛。

于是一时间，人人的眼睛便都只盯在那牛肚子上了。

打春牛还有个说法，从牛肚子里流出来的五谷杂粮和干果都是沾着福气的，得了福米便是接到福运，来年也会得春神保佑，自然是人人都想接了。

顾柳和马卫锦原也想去接一些福米的，只是他们两个小双儿，脸皮又薄，哪里能是村里那些泼辣壮硕的婶子，夫郎的对手，人群推搡中差点没摔了，幸而有云裴扶了一把，有好几家人为了点福米差点没打起来。

到最后，还是马婶儿和杜氏眼疾手快的抢到了一小布袋的福米，又见顾柳他们没有抢到，分了一些给他，顾柳和云裴这才吃上福米。

分完了福米，这鞭春的仪式便算结束了，只是这迎春的活动却还没结束，按他们村里的习俗，鞭春这一日，家家户户还要做春饼来吃，也就是所谓的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