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宋警惕地看向暴哥,暴哥却耸了耸肩膀。
“精神病院有自由活动时间,我们就把你妈妈带来了,你不是想妈妈了吗?”暴哥嘻嘻笑着,阮宋尖叫着想要冲到自己母亲身边,却被狠狠地压制住了身体。
“妈……妈妈……”他的眼睛里盈满了眼泪,一边的母亲却像是无视了他,有些痴傻地问道,“我儿子呢?”
“妈妈……我在这里啊……”
阮宋早已经泣不成声,他想要冲上去拥抱住妈妈,身边的两个男人猛地将他一把压制在地上,他看着面前的母亲,眼角湿润。暴哥从包里拿出一把手枪,用沾了羊脂和枪油的手帕擦拭着手枪。
“虽然说人死账烂,毕竟是你爸爸欠的钱,也不是你欠的。”暴哥将枪身擦得油光发亮,“可是嘛,有句老话叫父债子偿,我借出去的钱,就没有收不回来的。”
他打了个哈欠,擦拭好的手枪随意一指,正对着阮宋疯疯癫癫的母亲。
“不……”
“你爸爸欠我一百多万,说实话,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一直借钱给他的。”暴哥懒洋洋地说着,“这是我的新枪,很酷吧?从德国走私来的。每个部件都拆下来,一个一个地寄到我这里,我把它拼起来的。可惜从来没有用过,也不知道火力怎么样。”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阮宋的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湿透了他的背,他那疯疯癫癫的母亲意识不到将要发生什么,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
“我只是想要拿回我自己的钱而已。”阮宋听见那把枪发出轻微的一声,“这个小愿望,我想你应该可以满足我的吧?”
“可以,你放了我妈。”他的冷汗从额角滑落,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感觉到极度的冷意。
“口说无凭,不如你立个字据?”
对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阮宋觉得自己双腿都在发麻,说实话,他也不清楚父亲到底生前欠了那些人多少钱,为了母亲,他只能硬着头皮问,“你要我还给你多少钱?”
“你要多少年还清我的钱?我的钱可是按时间还的。”
“你先要告诉我,我爸爸欠你多少钱,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努力去偿还他的债务……”
“也不多,就快两百万吧。”暴哥抓了抓脑袋,想了想,“在我的场子里吃喝嫖赌抽,欠的钱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但是这些钱对我来说可是一大笔钱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爸爸死了,你作为他儿子,自然要给他还钱了。”
“好。”两百多万,他在脑子里飞速地算着,如果一个月还10万,也只要20个月就可以还完,到时候,他多接些客人就可以了,“我大概不到两年时间就能够还清你的钱。”
“不到两年是吗?看在这个钱是你爸爸欠的,但你爸爸已经死了的份上,利息就给你打个对半折吧。”暴哥掏出手机算了算,“连本带利,还给我300万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们之间的债务就一笔勾销,现在就写个借条给我,我就放了你这个疯子老妈。”
马仔已经拿来了纸和笔,阮宋看着那把还对准着他母亲脑袋的枪,很快就拿过来写好了一张欠条,签好了名字之后,他还在印油上摁了一下,在自己的名字上摁上了自己的指印。
“这样子,可以吗?”
“可以了。”接过那张借条,暴哥看了一会儿,满意地将那张欠条收进自己的口袋里,他走过去,捏起阮宋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你应该记得我的银行卡号,我等着你每个月的还款。”
对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阮宋像是被身体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后来又看见了他的母亲,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把抱住她,哭了很久。
之前的那个精神病院是没办法待了,阮宋在父亲下葬之后就立即秘密地将她转院,去了另一个综合医院。他觉得自己很累,原本以为杀死了父亲,那些钱就可以不用还,可是没想到却越还越多,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至少这笔债务不会再继续增加,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丧事办完之后,阮宋回了南洋市市区自己的住处,他又开始了朝五晚九,在每个男人的床上胯下赚钱的生活,有一次,夜总会里很喜欢他,常常给他很多小费的富豪过生日,夜总会为了留住这个客人,在生日会的时候还邀请了阮宋前去参加。
富豪的生日排场很大,但富豪很明显是个接地气的人,玩归玩,但是吃饭的也不能含糊,十几个人去了某五星级酒店的VIP包厢,坐满了一桌子,阮宋也坐在他们中间,他感觉非常地不自在,如坐针毡。
客套了很久之后,阮宋在起哄声中被换座坐在了富豪的身边,虽说全身都很不自在,可是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富豪时不时揩一下油,时不时地言语挑逗一下,阮宋虽说是个卖逼的,也觉得对方实在是油腻而恶心,几欲作呕。
“这家店里做的最好的就是他家里的狗肉火锅,现在天也冷了,吃个狗肉火锅一定舒服。”富商伸出筷子,介绍起那一盘热腾腾的狗肉火锅,从里面夹了一大块狗肉,放进了阮宋的碗里,“秋燥冬寒,狗肉是最滋补的,大家都多吃点啊。”
从在座的所有人看来,阮宋可谓是得到了富商无以伦比的青睐,但阮宋知道,他们那些嘲讽的目光都是朝着自己而来,他们都以一种看笑话的眼神,想要看到阮宋的手足无措,甚至连富商,都是在故意让他露出措手不及的可笑表情与举动,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是不沾任何荤腥的佛教徒。
“谢谢老板。”
另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阮宋仅仅只是愣了一下,就满脸笑容地把夹起那一块狗肉狼吞虎咽地猛嚼,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一大块狗肉吃进了肚子里。
所有人的脸上都明显地显现出失望的神情。
“味道怎么样?”富商脸上的表情未变,他还是笑眯眯的,可是阮宋却觉得他的声音间有一种未能够得逞的失落。
“很好吃,果真是赵总的推荐,味道很不错。”
阮宋脸上除了笑,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富商见不能从他这里占到什么便宜,也没办法让阮宋下不来台,转而热切地招呼起桌上其他的人,“来来来,吃菜吃菜,再不吃菜都冷了,味道就差了。”
阮宋却十分地迷恋起了肉的味道,他想起了之前人生的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吃过一口肉,他把这当成是一个佛教徒的苦修,但从这一刻开始,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肉类的甜美,他想,怪不得那么多的人会因为肉的味道而沉迷,吃过一口之后就再也摆脱不了这种味道,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的饿,在餐桌的前面,他似乎看见了那些餐桌上摆放着的肉食的味道,比鼻子闻到的更加激烈,更加勾起他的食欲。
他吃得最多,他夹起了餐盘里诱人的肉蟹和皮皮虾,大快朵颐,他爱上了吃到蟹黄的感觉,爱上了虾肉的嫩滑,沉迷于大块的肉类带来的满足感。平时在聚餐时,他只会吃一点点素菜,而且还要保证炒素菜用的油是菜油,他感觉肉比他的前半生吃过的所有的食物都要好吃一百倍。
“我记得,小宋不是佛教徒么?怎么现在吃肉了?”
同桌的一名女同事用一种讥讽的语气询问他,阮宋舔了舔嘴角的辣油,又夹了一块跳跳蛙,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咀嚼。
“我已经不是佛教徒了。”
他很简短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到这二十余年都是白活的,毫无令人怀念的回忆可言。
宴会散去,阮宋回到家,漠然地将他从佛寺中求得的经书投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坑之中。
他想,在这一刻,之前的阮宋已经死去。
?
阮宋回家后,发现楼道里多了一只被缠住了脖子的猫。
猫很脏,没有洗过澡,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猫品种,它就是一只脏兮兮的狸花猫,俗称中华田园猫,面前摆着一小碗已经冷凝的饭菜,散发着酸溜溜的馊味。
他觉得这只猫好可怜,但这种怜悯之心,并没有达到将这只猫收养的程度。该回家的还是回家,要是在之前,他一定会将这只猫抱回家收养的,但是现在他仿佛没有了对世间万物的任何怜惜,将门关上,那只猫仿佛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在他的心中荡然无存。
最近恒新宾馆好像并不算很太平,这几天他不在的时间里,仿佛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气氛不对,连空气都变得缄默不言。
大门一直闭门不开,外面燃烧着香烛和纸钱,原本阮宋以为是宾馆老板家儿子的头七,后来算了算,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就算是头七,也不会在自家的店门口烧这种东西。
后来,阮宋看到有群陌生人在闹,好像听到了什么“人死在你这里,你就得赔钱”“要么就还我一个活生生的爸爸来!”这样的话。阮宋觉得奇怪,但是又不好去问老板和老板娘发生了什么,因为那群人很明显就是冲着他们去的,他只好去敲老女人的门,这天,她倒是在家里,看见阮宋,还显得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