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尔垂下眼睑,竟然没反击,他的心很乱,没工夫和人打架,从姜酒身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什么都没回应就走了。

姜酒骂了句神经病,进门后立即换了副表情,从食人蚁自动变成勤劳的工蚁,扬起一个甜蜜的笑,他本来长得就甜,黏上来就像一块融化的蜜糖,黏腻的糖稀将柏诗完全裹住,但柏诗牢记这块糖果外衣懒散,剥开后内里却是烈酒夹心,果不其然他立刻问她:“为什么不让萨丹夫单独放我进来?我和他们在你心里难道是一样的待遇吗?”

柏诗顾左右而言其他:“我这不是不知道情况嘛……你这几天去做什么了?听说外面出了大乱子。”

姜酒慢吞吞地说:“你不知道?我以为你偷偷跑出去过。”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柏诗心头涌上股不好的预感,姜酒趴在她腿上,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你难道不是在这几天跑去给神子做的精神疏导吗?连萨丹夫都要保密,”他冷笑一声:“我就更没资格知道了。”

“毕竟我只是个人微言轻的普通哨兵,还有谁都看不起的出身,能挤进你眼里已经该知足了。”

柏诗忍不住敲了下他的额头:“你狗血小说看多了吧。”

她的力气不大,姜酒没揉额头,而是抓住她的手腕,“我觉得我说的没错,你和神子结婚后我该用什么身份才能继续待在你身边?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实力,我打得过大部分人,拼命得话也能和萨丹夫打个平手,但是神子,”他的声音里带了点滞闷:“我拿什么去和半神争你?”

姜酒把脸埋进她的腿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灰暗的眼睛,“我看不得你在面前和别人亲近,我当小三都当不好,容易冲上去暴打正室,一想到你会嫁给别人就想不管不顾一起殉情算了。”

柏诗没把他最后一句狠绝的话当真,她像逆着捋猫猫那样拨弄他的头发,想看看那些蜜糖一样的颜色能不能染上手心,“可是我没打算跟神子结婚呀。”

姜酒偷偷露出一只眼睛,湿漉漉得,装得像极了无害的家犬,“真的?”

柏诗:“他没告诉我就直接对外宣布和我的婚讯,不是听别人说我还完全蒙在鼓里,这种不尊重人的行为让我很生气,怎么可能还答应他。”

柏诗:“我打算在婚期前离开,去天枢塔。”

这显然是个比结婚更坏的消息,姜酒圈紧了她的腰,失声喊道:“你要走?”

他变得肉眼可见地焦急起来:“是待在这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水土不服还是饭菜不合口味?轮回塔虽然没有天枢塔繁华,但……”后面的话都被柏诗捂在了嘴里没说出来,柏诗摇头:“这里很好,我是为了自己才选择离开的。”

“我失了忆,不记得自己的来处,”柏诗睁着眼说瞎话:“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整个世界都是虚无,我飘在空气里,越活越觉得没有意义。”

“人一定要有目标才能活得明白,我在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你不应该支持我吗?”

姜酒嘴唇紧闭,看起来没被忽悠到,柏诗继续说:“我又不是不回来,只是去全世界找找身世的线索而已,就像童话故事里外出探索的勇者,等我找到了宝藏就会返航,然后和你分享这些财富。”

姜酒:“这个故事只有你和我吗?如果你是勇者,那我是什么身份?”

柏诗回忆着自己玩过的RPG游戏,想起来主角在新手村就能遇见的第一个好心人:“你是故事里等着我回来的小村姑,在我离开的时候用食物装满了我的背包,虽然很不舍,但还是全心全意地支持我,然后在家里日复一日地等我回来娶你。”

姜酒看起来对这个身份不太满意,但还是问了句:“那他最后等到了吗?”

柏诗:“当然啦,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局都是幸福美满的。”

虽然勇者可能还会遇见看上她的水中精灵,招她当女皇的国王独子,被救后以身相许的兽人少年,和最终需要打败的魔王酷哥相爱相杀,但勇者永远不会忘记新手村里呆呆等待她的可爱村姑。

不好的结局她会删,然后偷偷改成HE。

姜酒撇了撇嘴:“好幼稚的故事。”

“但我还是相信你,”他引着柏诗的手去触摸后颈的烙印,那是他属于柏诗的证明,“我曾经被很多人骗过,如果你骗了我,最好一直骗下去,为了彼此安好,别让我知道真相。”

虽然说得这么大方,但姜酒握住柏诗衣摆的手猛然收紧,“你会去很久吗?会忘了我吗?”

柏诗轻抚他的眼睛,枫糖色的瞳孔因为他的敏感脆弱蒙上一层薄雾,看上去像被打成云朵的棉花糖:“怎么会呢?”

她没有正面回答,姜酒有些不满,但柏诗已经表明了态度,她还是偏爱他,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太过矫情,他岔开了话题:“你觉得蚂蚁弱小吗?”

姜酒没等柏诗回应,他不需要她的回答,“很多人习惯性轻视蚂蚁这种渺小的生物,但它们能去往任何地方。”姜酒懒洋洋地眯起眼睛,用无所谓地语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高山,低洼,树林和沼泽,只要有空气和水,就有他们的家。”

“它们都将是我的眼睛,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会一直看着你。”

阿穆尔回到家,进了浴室打开淋浴,没调温度,冷水像刀子一样打在皮肤上,蛇尾不受控制地跑出来,在大理石地面盘了几圈,小腹下三寸有块鳞片悄悄翕张着,里面似乎有东西想冒出来,被冷水一冲又缩了回去。

他的头发原本编成了细长的麻花辫,解了带子就散开,湿漉漉地黏在裸露的身体上,像成千上万扭曲的水蛇,随着自上而下的流水不断摆动,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只露出锋利的下颌和鼻子,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内发着光。

他像条应激的蛇,又像个不那么阴湿的鬼,心脏乱七八糟地跳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柏诗让步。

在他前半生对爱的理解全来自长辈,对于他的母亲和父亲来说,爱是相敬如宾,是彼此默契的利益交换,是算计到互不相让,就算父亲后来在他面前忏悔过与母亲分得太清,下一次涉及到天枢塔和轮回塔之间的利益又继续变得冷硬不退让。

她们从来没告诉过他,原来这种感情里还包含着妥协,把自己的感受压在对方之下,只为了让对方快乐。

爱是付出,也是对自己的牺牲吗?

第0077章 如你所见最后一人

送走姜酒又花了些功夫,他看起来很想和柏诗一起离开,但每座白塔对哨兵的限制远远大于向导,如果他想要前往天枢塔生活,需要提前一年做准备。

而柏诗在天枢塔不一定能待上一年,她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姜酒郁闷地离开,过了会萨丹夫开门进来,柏诗见是他,略过他看了眼被关上的门,“你是最后一个探视的人吗?”

萨丹夫:“对。”

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远处,脸上似乎有愧疚,于是柏诗试探地问:“你也都知道了?”

萨丹夫点头,声音沉闷,“我知晓神谕后就去找萨那尔了解情况,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碍于我本身的职责不能帮你对阿诗琪琪格做些什么,但如果你想报复回去,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是警卫队的队长,要做的就是保护这些大人物,这算是明目张胆的包庇,萨丹夫垂下眼睑,这么说已经失职,但在那之前,他没保护好柏诗才是造成一切灾难的开始,于是愧疚压掉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自省,“除此之外,如果你不想嫁给神子,我也可以帮你。”

柏诗好奇:“你怎么知道?……你在门外偷听啦?”

萨丹夫说了声抱歉,神情看起来颇为无奈,“不是故意要听,我的五感比一般哨兵更敏锐,”他说:“我已经站得很远了,但还是依稀听见些不成句的词。”

柏诗拍拍手:“好厉害!”因为萨丹夫一直不过来,柏诗下了地跑过去,熟练地揪住他胸前垂下来的头发,“你打算怎么帮我呢?”

她的力气不大,但头皮免不了感到一阵拉扯,萨丹夫的注意力一半集中在她手上,因而回答时分着心,“你想去天枢塔,那边就算是向导第一次也不容易直接进去,得有人带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