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读书人的事,毕竟还是比较好办一些。虽然只是些十几岁的学童,但是他们平时在学堂里的规矩已经反应在他们的日常举止上。没有费太大的工夫,大家已经各自找好了座位、把自已的书写工具铺开,静静的等待着考试开始。

时辰已到。赵四海站起身来挥手:“关门。”

学政大院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两个差役板着面孔站在大门两侧。从现在开始到考试结束,任何人不得再靠近考场。如果有路上遇到事情不能按时到达的倒霉蛋,也只好放弃今年的县试机会,等待来年再战了。

“……各人自已答卷、不得交头接耳、不得在场中乱走……”赵四海的声音在大院里回荡。虽然来之前各个学童的恩师们肯定会把这些规矩都交待清楚,赵四海还是简单的复述了一遍。这是县试考场的规矩,怎么也要走上一趟的。

“好了,发卷纸。”一声令下,十几名差役飞身走上前来,捧着厚厚的一沓洁白卷纸奔回自已负责的区块,飞快把卷纸发了下去。

片刻工夫,卷纸发放完毕。赵四海取出一个密封的纸袋,在空中举了一下,让大家看清楚上面依然存在的封条,然后才亲手把封条撕去,从中间掏出一把写着黑字的大纸。

“今年县试的题目是:人非生而知之者也。”赵四海高声把今年的考题宣读一遍,然后把十份写着相同题目的大纸分发给手下,让他们举着考题到各个考场中公示一番,让考生都看清楚今年的题目。

每年的县试,都是一篇千字以内的策论。至于考试的题目,则是由县令大人亲自拟定,然后由县丞现场拆封。

在县试这个级别,其实题目泄露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即使你写的天花乱坠,县丞大人也未必能够看到你写的试卷内容。与其专营题目的事情,不如在县丞这里走走门路,想办法让他看看答出的试卷反而更可靠些。

当然这些内情是绝大多数人不知道的。大家都在认真的准备考试、尽量发挥出自已的最好水平。而那些跟县丞大人达成默契的家伙们,也要表现出相应的水平。虽然县令大人不会去盯这一千份试卷,但是考上童生的百张卷纸,他还是有时间细细审看一番的。

如果县丞选了个狗屁不通的卷子送上去,县令还是有权力把某些卷子打下了列入不合格名单。虽然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但是县丞心中多了一道坎,也不敢过于任性胡为。

这就是丁蝉所说的‘规则的力量’。每个人都是各不相同的,但是在一定的规则互相制约之下,他们还是要遵循一定的做事方法,不至于过于离谱。就是这样松散的规则,决定了社会的大致走向,会基本上不偏不倚,保持一般性的公平公正。

听到这个题目,丁蝉松了一口气。今年的题目中正平和,不是什么怪题。像这样的题目,之前的突击培训中已经做过了无数篇。虽然题目并没有押对,但是一般的框架和怎样承启转合都是极熟悉的,几乎可以不用思考提笔就写。

在看看其他考生,看上去也都比较兴奋。看来今年的县试像绝大多数以往的考试一样,不会出现过多的异数。如果哪一年出现了稀奇古怪的考题,或许就是县令大人抽风想要提拔几个怪才。这样的考试,中间就会出现一些变数。

丁蝉并不急着下笔。他细细在脑中想通了整个文章的前后内容、论据细节,又把墨汁调好,这才稳稳拿起毛笔,开始在洁白的卷纸上刷刷点点写了起来。

大家都在紧张的答卷,考场中一片宁静。偶尔有卷纸翻动的声音,反而让考场显得更加静谧。

偶尔传出一声惊叫。那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墨瓶,把试卷弄得一塌糊涂。看着脸色煞白的考生,有监考人员上来帮他收拾好残局,重新发给他新的卷纸,让他赶快弥补这小小的过失。

一个时辰之后,有人开始陆续交卷。很多人已经完成了试卷,正在细细的检查看看有无不妥之处。

太阳升上了半空中。丁蝉答完了自已的卷纸,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在需要标记的地方,已经做个明显的记号。只要县丞大人稍作留意,就能知道这是他的卷纸。

看到有一半人交了卷,丁蝉站起身来,捧着卷子走到前面,看着收卷差役把自已的卷子整齐的放到一摞卷纸中。他朝着收卷差役鞠躬行礼,这才转头回来收拾自已的私人物品。虽然县丞大人就在不远处,他连朝那边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赵四海的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他早已看到丁蝉,丁蝉在整个考试中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不骄不躁、从容自如,果然是个可造之才。他瞟了一眼丁蝉的卷纸,已经知道他卷纸的大致位置。到时候稍微留意一下就能找到,也不须再费心翻看查找了。

沿着专门留出来的小门出了学政大院,丁蝉穿过广场来到高老庄马车驻留之处,看到已经有两三个人交卷出来,此刻正在和高员外攀谈。

看到丁蝉过来,高员外招手把他叫过去,查问他考的怎样。丁蝉不敢怠慢,把自已如何破题、如何立论、怎样罗列论据种种,细细的向高员外一一复述出来,几乎是把整个卷子又向高员外重新背诵了一遍。

高员外就像身上有一处分外痒痒,手却够不着的患者。丁蝉一番言语,就像一只小手在患处挠了几下,解除了他的痒意,觉得浑身上下分外舒坦。他是大学问家,丁蝉的卷子做的极好,比起前面几个人明显高了一个档次。

看着丁蝉沉稳的神情,高员外点头微笑:“卷子做的是极好的,下面就看你的文命了。按照你答卷的水准,童生的名额跑不了你一个。即使今年取不中,明年必定能够考中。你年龄还小,前途不可限量!”

“谢员外看重!”丁蝉朝着高员外施礼,情真意切向他道谢。高员外这样的地方贤达,是支撑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正因为有了他们这样的正能量,才为社会增加了一个有分量的平衡器,为社会平稳发展起到了极重要的作用。

第55章 童生

随着最后一名学童走出学政大院,大院的小门咣当一声关上。从此刻起的两天之内,县丞大人不会离开学政大院半步,直到把获得童生资格的一百名学童选出来,所有试卷送县令处备案复审,阅卷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县令大人花一天时间检查这一百名童生的试卷。如果没有问题,第三天下午获得童生资格的百名名单就可以出炉,在学政大院门前的公示栏里贴榜公示。

同时,这些童生的资料会汇总成册,送府里学政部门备案。童生所属的公所也会第一时间收到相关信息,通知到童生本人。

总之,获得童生身份也是件十分光耀门楣的大事。如果哪个村子里有个童生,那都是全村与有荣焉的大事。当然高老庄有高员外的高度在前,倒不会产生惊天动地的效果。可是这个身份,确实让人有高人一等的感觉。

细细询问了诸人的答卷,高员外心中大致就有了个模糊的答案。如果这次县试高老庄能有一个人考中童生,那这个人就非丁蝉莫属了。他并不明言,只是笑眯眯的招呼大家上车回家,家里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为这些考试疲累的孩子们补充消耗的体力。

忐忑的两天过去了。第三天半下午,通往高老庄的驿道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一个身穿黑色公服的差役飞驰而来,在公所中丢下一封信笺,然后又策马而去。每个报信的差役身上都背着不下十份通知,都要在一个下午送完,根本没有时间在某处停留。

公所之中,密密麻麻坐满了人。除了八个学童、于老夫子之外,八个学童的家长、高员外都在公所中驻守,等着县里传来的消息,希望第一时间能够知道最近的情况。

看到信差送来的信笺,于老夫子的心已经落到了实处。有信笺,说明今年高老庄没有轮空,必定是有人考中了童生。有了这个底子,于老夫子悠然摇摆着纸扇,为身体里流淌的滚烫热血降温。

“好!”所有人都兴奋起来,连高员外也不能免俗。他们眼巴巴看着公所差役拆开密封的信笺,抽出一张洁白的信纸撑开。

扫了一眼,公所差役就双手捧着信笺,递到高员外面前。高员外面带微笑接过信纸,细细看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又把信笺递到于老夫子手中。

“呵呵呵!”拿着信笺端详良久,于老夫子微笑点头:“跟我的推算相差不远,果然是他。”

和高员外交换一个眼色,两人同时微笑起来。其他人不明就里,像一群鸭子一般伸着脖子看着两人,眼巴巴等着二人公布信息。

“今年我们高老庄考中童生的只有一人,就是丁老实家的丁蝉。”高员外和于老夫子相互谦让了一下,最后还是由于老夫子笑眯眯把消息公布出来。

“轰!”人群顿时炸了窝。丁蝉早已料到了结局,却依然装出一副惊喜加惊诧、以及三分不相信的模样。他憨憨的挠着自已的头皮,脸色露出腼腆的笑容。

丁老实也是一副老实到极点的模样,憨憨的笑着四下拱手,看上去有些不相信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其他几个学童的家长暗自叹息,知道从此丁家已经一跃成为高老庄的特殊家庭。随意训斥着自已的孩子,让他们以丁蝉为榜样奋发图强。这些家长已经来到丁老实和丁蝉面前,祝贺的话儿如流水一般从口中涌出。

忙乱了一阵子,院子里才消停下来。丁老实带着丁蝉来到于老夫子面前,谢了师恩。又来到高员外面前,感谢他为丁蝉创造的学习条件,才让丁蝉有了考上童生的底蕴。

于老夫子和高员外笑眯眯的接受了丁蝉父子的行礼,然后把两人扶起来。有了结果,院中的乡民渐渐散去。

“今天老夫在家中摆宴,为丁蝉庆祝。”高员外笑着招呼公所几个差役:“几位晚上一定要过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那时自然!”几个差役笑着应下。丁蝉暗自感激,这请客一事本来应该丁家筹办,但是丁家是普通庄户,跟官面上的人都不熟悉。如果在家里铺排,到处都是麻烦。高员外仗义出手承担了宴请的任务,丁蝉对这份人情已经深深记在了心里。

“老实,晚上带着一家子人过来,大家一起高兴高兴。”高员外拍拍丁老实的肩膀:“丁蝉有了成绩,是老丁家的荣耀。也跟你这当爹的平日教诲分不开啊!”

“都是高员外兴办学堂,又请了于老先生这样博学的老夫子来教课,才让丁蝉考上了童生。”丁老实说话实在,却正正的挠在了两个老家伙的痒处。

“这都是丁老实的肺腑之言。”正是这份实在,让两个人感到自已的付出没有白费,大家都知道自已的良苦用心。虽然不是为了博得众人的理解,但是能够有人把这份情记在心里,还是让高员外和于老夫子两个小小的感动了一下。

“丁蝉。”高员外摆手把丁蝉叫了过去:“按规矩,明天本次考中的童生都要到县令大人面前拜师。明天我派马车把你送去,到时候会有公所的差役大哥陪你过去。我就不去了,免得县令大人还要招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