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你素昧平生，你确定为了救小阿皮吃这苦头？”报乙看着锅膛中被烧红的火钳，像条火蛇吐着信子。

“不瞒你说，我千里迢迢来到中城，也是为了寻找我的儿子。虽然还没有消息，但是我不会放弃。都是孩子，不能见死不救。再说了，也多亏了你，我才能顺利来到中城。我们也算是守望相助。生孩子的疼都忍过来了，这也能挺住。”简宜拍了拍报乙的胳膊。

报乙将烫红的火钳取出，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左上臂烫了上去。不愧是七尺男儿，整个过程只是闷哼了一声。简宜赶忙将陶罐里的冷水泼向报乙的手臂，起到降温的作用。被烫的那块皮肤已褪，简宜帮报乙将一张月牙皮盖了上去。神奇的是这腓腓的皮迅速与报乙的皮肤融合，竟完全看不出是伪造上去的，且痛感消失。

简宜大喜。原来这灵兽的皮竟有如此神力！简宜也迅速按照报乙的做法烫去了自己左上臂的一块皮肤。刚烫完时，简宜疼得浑身颤抖，出了一身的汗，报乙赶紧将另一张月牙皮盖了上去，效果和报乙一样。

痛感虽渐渐消失，但刚刚疼痛带来的疲惫让简宜有些脱力。简宜坐在灶门口微微喘着气。

“你又是何苦！女子身上怎可轻易留疤。”起风走了进来，无奈地摸了摸简宜的头发。言毕，抓起火钳也给自己来了一套刚刚简宜和报乙烫皮、盖皮的动作。

简宜盯着起风瞧了许久。原先只觉得起风的大而凸起的绿眼和那偶尔竖起的小尾巴，有些瘆人。此时，只觉可爱。简宜看着起风，嘴角扬起。

三人一夜未眠。天还没亮，三人便蹑手蹑脚地出了驿站。身着玄烛族服饰，左臂也有了玄烛人的标记，万事俱备，只欠前往郊祭场的路线了。简宜掏出起风给的装有迷榖的小陶罐，不仅能带领他们前往目的地，还能照明。由于是装在陶罐中，迷榖的光亮只从罐身的细孔中发散出来，并不显眼。除此之外，三人还偷偷牵走了郑柕的两匹马。

“到时候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得抓紧时间。起风和我身上各有一个迷榖陶罐，有了它才不会迷路。到时候报乙抢下孩子，谁离报乙最近，谁就赶紧护着报乙和孩子逃。至于另一个人，能一起逃脱最好，若逃不掉，其他人也不许回头。”简宜做着最坏的打算。

报乙和起风都没再说话，静静地拖着沉重的步伐。

迷榖将三人两马引领到了一片高地之下。

营救小阿皮

清晨的风吹过，唤醒了迷蒙的光亮。天边的朝霞和半露仙姿的太阳将这祭祀场印照得柔和而神秘。

报乙将马拴在了离祭祀场不远的一片树林中，并将自己的弓箭留在了马背上的布袋中。

玄烛族人陆续抵达高地之下，待王军验证族人身份后，等待着入场的旨意。简宜三人混入人群，等待着时机。见周围的人纷纷开始席地而坐，三人也坐在了地上。聚在一起的玄烛族人小声议论着这次不同寻常的祭祀。

“不知为何提前了，兴许是大祭司接收到了祖先的旨意，要有重大事情发生？”

“难道是，我们又要和北边的打仗，以祭祀来祈求祖先保佑大获全胜？”

简宜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眼睛看向了不远处高地上的祭祀台。

一旁的起风抬头望着身边的简宜，出了神。晨光中的她，像是刚刚融化的一抔雪，清冽、柔和，即将化作一汩清泉流向远方。耳边两侧的黑发轻轻向后拢起，用一根枯树枝簪着。模拟考明明就是个柔和的女子，偏又是胆大倔强的性子，眼中的坚毅让人挪不开眼。这样的眼神不就和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她，一模一样吗。

“起风，你知道那祭台大概是个什么模样吗？”简宜眯起了双眼。

起风的思绪被简宜的话拉了回来。

“据说这高地是玄烛祖先飞升的地方。高地上有个青铜台，青铜台的中央有个被楠木高高举起的银镜。其实，关于中城的种种传说和风俗，我都是听我爹说的，我并没有见过。”

这还是简宜第一次听起风提到自己的家人，瞧着起风又低下了头，简宜悄悄抓住了起风那布满褶皱纹路的手：“你是想家了吧，也许你不该跟我来趟这趟浑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跟你来到这里，自有我的道理。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负责。”

正在简宜大受感动之时，起风递来一块黍饼饼向前方怒了努嘴，示意简宜看向前方侍卫手中旗帜上的星月图。

“这意思是，此次祭祀为晚祭。我们得等到日落月升之时，才能登上高地。”

简宜笑着说起风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亏待肚子，起风则招呼报乙多吃点。

“这里面加了盐，这可是我们这些城外人想都不敢想的。你得多吃些，等会儿抱着小阿皮能跑得快些。”起风将自己的饼又分了一半塞到报乙的手中。

报乙瞧着眼前这两个最终很有能和自己一同赴死的朋友，眼泪婆娑地起着誓：“来世我一定托生成大犀牛，驮着二位上天去！”

一旁的两人噗嗤一笑，简宜拉过报乙，轻声商量着：“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寡不敌众，唯一可能救下孩子的办法就是：制造混乱，以乱取胜。等到祭祀开始，我们尽量挤到人群前列。好在是晚上，我和起风会伺机制造乱子，你就赶紧上去抢下孩子，然后迅速前去树林骑马逃去驿站。你们唯一能出城逃走的办法就是去求郑柕帮忙。至于后面的事情，就看你和小阿皮的造化了。还有，为何在用孩子献祭之前，要放蛇咬孩子呢？”

“有种青蛇是长庚特有的，被它咬过的人的皮肤会迅速出现花斑，肤色会显得异常红润好看，从而让祭品变得更漂亮。”起风叹了口气。

落日熔金，观摩祭祀的人群在王军侍卫的带领下登上高地。

暮色渐渐降临，祭台前方的火堆熊熊燃烧，火焰势高得出奇。祭台两侧各列着四只大鼓，鼓架边各站着一名戴着黄金面具的巨人。那人看上去至少有三人高，个个健硕强壮，气势威严。简宜惊奇地发现，这些巨人的面容倒是和起风有几分相似。虽戴着面具，但眼睛向外凸出，耳朵大而外展，耳垂上都有明显的耳洞，却没有任何装饰品。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起风提到的青铜台和青铜台上的银镜。巨大的青铜台的四面刻着神秘的图案，在火光的印照下，简宜看得不真切，只是觉得那些图案似曾相识。通往青铜台台顶的台阶有九级，台顶的 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器。月光透过石器，果真成了发出莹莹之光的银镜。

“群巫之长出来了，祭祀要开始了。”人群中一人嘀咕着。只见那人头戴玄色高帽，帽子上有用羽毛制成的鸟状冠冕，身着长袍，前裾过膝，后裾及地。

两侧的巨人开始擂鼓，整天的鼓声，在昭告着天地，仪式开始了。巫长在祭台前用着连玄烛族人都听不懂语言在诵读着什么，简宜和起风等人正焦急地寻找着孩子的踪影。

“你们快看祭台的西侧，有个女人牵着小阿皮！”报乙激动地压着声音。

简宜看了过去，果真是个白净圆润的可爱孩子。想想一会儿的祭祀场面，简宜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孩子的不远处，一个老头站立着，时不时瞟一眼脚边的竹笼。

“那笼子中定是青蛇。我知道怎么做了！”起风示意简宜和报乙向人群的西侧移动。挤到一边了，三人还是密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记住，一定离那大火堆远一点。那火堆的中间架着的是不烬树的树枝。传说，这不烬树生长在南荒，周身被火焰包围，见过的人也只能模糊地看见它大概的样子，只知道树枝呈红黑色，所以人们又称它为‘赤木’。不烬树和火相互依存，温度越高，树长得越茂盛，暴风猛雨也无法将其火焰浇灭，反而会使其长出许多新的枝干。一旦被其烧灼，灰飞烟灭。”起风的话让另外两人吓得不轻。

简宜觉得两腿发软，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被拨动，震得心里发慌。

报乙则是顾不上害怕，先一步不动声色地挪到了人群的东面，躲在了大鼓后的背光处，表演起了口技：“啊呜、啊呜……”

众人大惊，一阵阵的狼嚎近在咫尺，像是狼群围了过来。一队王军侍卫闻声赶来，查探着祭祀场周边的情况。

几乎是同时，趁乱移动到祭台西侧的起风用随身的匕首划破了竹笼，青蛇从破洞处钻了出来。

“啊！青蛇，是青蛇，快跑！”人群前排的一位妇人看见青蛇在地面游走，向人多的地方袭击。

狼嚎和青蛇让在场人们受到了惊吓，四处逃窜。慌乱中，人们互相推搡，有人倒下被踩踏，尖叫声不断。掌蛇人想上前控制住青蛇，以防青蛇伤人，奈何现场太过混乱。掌蛇老头立即从腰间掏出一支竹笛，吹了起来。听见笛声的青蛇停止游走，回首看向掌蛇人的方向，转而游走回到了老头身边。

以女子将小阿皮护在身后，紧张地环顾着四周。

“布谷、布谷”的声音再次传来，小阿皮迅速挣脱女子的手，向黑暗中奔去。

黑暗角落里的报乙一把搂住冲过来的孩子，只说了一声我是爹爹，便用胳膊夹着孩子向高地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