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星社五虎之一的下山虎乌鸦。他自从八二年在九龙城寨斩死了他当时的大佬华D后名震江湖。人人皆知他性情暴烈,手段凶悍,甚至有点变态,社内社外,边个敢惹?一开始听讲要来给他当细佬时,早就吓到给老母先递去了遗书。不过,从一周前那场血战过之后,他这个大佬,好似变了不少,他的性命貌似还能多保几日。

“雄仔...?你究竟有无有听我讲野?”中年人发现他静默许久,马上怀疑他又开了小差。只是这次乌鸦还真没有偷鸡,他只是觉得这一段情节似曾相识,在上一世数次去荷兰的经历里,确实有如今这一段。

“唔好讲大佬唔理你呀,后路都给你留好的嘛。鬼叫你下手咁狠,呐,我成日在讲的嘛,做人留三分余地嘅啦,你从来都唔知听一听,我一讲你就偷鸡,下次...”

“好喇,好喇。我知嘞,大佬...”他终于开口打断了电话那头的絮絮叨叨,再不说话,天知道那个老头还能啰嗦多久。他的大佬骆柄润,外号骆驼。东星社的当家龙头,向来是个八面玲珑十处算计的人,真要说只是为了保小弟费心?倒也未必。要是没点利用价值,东星会对他乌鸦咁好?

“我知,多谢大佬救我。你放心,今次在荷兰我唔会让你失望的嘛。”

“你竟会讲个谢字...”骆驼对乌鸦的反应很满意,却又对他突然的懂礼貌很意外,“点?一刀破到头,你脑子开花?真系太阳打西便出来。”

乌鸦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如像上一世一样用枕头把他闷死算了的想法,这老头屁话真多。乌鸦笑的阴险,“点解会?大佬,你想听咩,我就给你唱咩。包你满意。”

骆驼突然听得汗毛倒立,“挂线!我多同你讲几句,真系多白我天线费啊。”

乌鸦收了线,把BB机扔回门口细佬的手里,吩咐道,“去叫人。一半人留在香港,机灵点匿好,不然被斩死就当给他屋里赚安家费。另一半,同我去荷兰,立了功,个个吃多几餐宵夜。”

乌鸦捣了捣碎发,拿出一件薄衫换上,领口大开,轻软的丝材包裹着精壮身材,袖子卷起卡在手臂。他的肌肉线条鼓胀流畅,看的细佬瑟瑟发抖,生怕他一下打死一个老师傅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

“大...大佬...”

“做咩呀?你耳仔聋啊?”

“唔系啊,大佬,你唔记得了嘛?天后庙的庙祝公之前搵过你,话他系受人所托,有话相告你。前几日就call来过,我话你受咗伤在医院...就...”

“庙祝公?信这个不如信鸡婆从良啦,你脑子都系咩?”乌鸦一副看傻子的神情,满不在乎的打断他,顺带白了他一眼。见细佬依旧站在门口,便又道,“你得闲在这里同我讲屁话,仲不如快D去准备,到时人家斩上门,唔好话我无保你啊。”

“好啦大佬...但这个锦囊系庙祝公交给我嘢,他话他早知大佬你不会见他,这个囊袋交给你,他都算完成人家托付。他要讲的都在里便。”细佬恭恭敬敬的把口袋里的东西交给乌鸦之后,便出去办事了。

乌鸦掂了掂锦囊,很轻,看来里面只是纸张而已。什嚒鬼神,江湖生死沉浮,他从来只信实力。

刚要直接一个抛线进垃圾桶,突然一阵头疼袭来。脑中闪过了零星的,散碎又模糊的片影:好像有个长发女人跪在妈祖娘面前,在乞求什嚒。他只看得见一个背影,而这个背影遥遠又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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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行过针脚,烈日当空。等他把这阵苦痛挨过去,竟发觉这六日以来,意识从未如此清醒。

他实实在在的,活过来了。

乌鸦顺着日光,走到了天台上,双臂撑在墙沿,望着元朗低屋成片、天际处高塔林立如海市蜃楼,长舒出了一口气。他把锦囊随手塞进了口袋里,棕金发之后的眼睛如狼一般猎视着遠方。

正是1989年。下一个战场,在荷兰。异国魅影,行古惑的天堂。

,他陈天雄,返生了。

第0003章 「02」一瞥

东星虽然是二战日本投降之后少数尚存的帮会之一,随着几代龙头的经营党徒剧增如今也已逾五万人,但和香港其他洪字头的社团相比,还是相差甚多。

问题就是出在一个“钱”字上。

东星的板块大多盘踞在全港经济边缘地带,凡是有油水的部分都在他人之手里。虽说揾食靠的是拿一把刀去见血,但归根结底,凭的还是票子。没有印着Queen大头的银钞只会拼刀,那多半明天被斩死的,就是自身了。

而荷兰,就是香港帮派的印钞机。这个欧洲的金三角、毒品和色情几近合法的国家,诱惑着一艘接一艘来自大湾的航轮驶入阿姆斯特丹港,落地在这片天然就是罪恶滋生的土壤上。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香港社团在阿姆斯特丹站住脚,也随之发现荷兰本地的外籍帮会战斗力过于绵软,组织性也过于松散,面对这批从油麻地真刀真枪闯荡出来的亡命徒,根本硬不起来。

而荷兰警方也不知为何对这帮黄皮肤社团分子有一种奇妙的认知,他们宁可和能摸出AK47的土耳其黑帮血战,或者和裤裆里藏雷的意大利黑帮周旋,就算和摩洛哥黑帮近身赤膊,但是对东方黑帮就是不敢轻易招惹。

派卧底内部瓦解?别想。

哪怕找了个会说中文的卧底,社团也不会从当地吸收成员,在香港有大把的人排着队等着补充空缺,回头再摇身一变在海外完成镀金返咗香港,边个不愿?

乌鸦太清楚这趟来荷兰,他是来做什嚒的了。跑路?少了。

毒品生意是暴利,东星或者是他自身,没理由不来挣一笔。说的冠冕堂皇一些,是为了社团的利益在荷兰分得一块蛋糕,可真若是拿下一块地盘,话事人的口袋能有多满,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正是原始资本累计的时候,他不会马虎。

荷兰,好地界,好战场。

“大佬...荷兰烂仔都搞掂咗?”细仔一见乌鸦从包厅里出来,便立马迎了上去。

乌鸦无所谓的笑笑,一脸得意,“真系晦气嚟,还同我一样有满头黄毛。蠢这衰样,仲想卖粉搵银?我不过随便吓吓怕得就要搵老母,趁早给我滚蛋罗,仲想同我争地盘,不知所谓。”

他一只脚刚迈出粤式酒楼,街上高挂的霓虹灯牌的红光就打在了他的脸上,佐以他的张扬,更加形成一股不可言明的邪气。

围在身边的细佬掐着谄媚,还想跟上前捧几句恭维话,没想到一个没长眼的侍应端着一大桶的脏碟脏碗,鞋底踩油把手里的碟碗尽数倒在了乌鸦的身上。

堂堂黑社会大哥,就这样被淋了一身汤汁,好不狼狈。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小侍应生都呆住了,乌鸦愣了两秒,就是一声愤怒大吼,“边个该死的仆街仔!?找死啊!”

他一眼瞪向侍应,满脸凶神恶煞,侍应哪里见过有这等压迫感的人,被吓得扶不住眼镜,直接跌坐在地上,脸上惊恐万分。

还不等乌鸦说第二句,身边的马仔早就跟着开口帮腔,“喂!你食屎呀?够胆撞我大佬!信唔信今日就畀你见阎王?”

这里虽然是荷兰,但是这家酒楼开在唐人街,又做粤菜,上至老板,下至侍应大多都是亚洲面皮,黄色人种。虽然说对方讲的是粤语侍应并不能听懂几句,但中文音底有相通的共性,他再傻也听得明“阎王”两个字。

阿姆斯特丹位于荷兰的心脏,唐人街又是阿姆斯特丹的心脏。在这里,走在街上魁伟健壮的帮派成员比比皆是,被吓得半死的侍应又怎会不知面前的人不是随便一说。或许,他真的在今夜就丧命于某个倒满垃圾的角落,然后手分手,腿分腿的被冲入下水道。

这世道,殺个人,再容易不过。

侍应知道谁是大佬,直接跪在乌鸦面前求饶,求的是自己的一条生路。

几个马仔都太清楚乌鸦的脾气,见他不应声,都笑的有些不怀好意,怕是在想这衰仔今晚的死法有多少花样吧。

乌鸦不应声,确实是在想他的死法,不过,是上一世的。

在他的努力回想下,依稀记起上一世的此时此刻,好像也发生过这样的小插曲。当时的他怒不可遏,按照他以往一贯的风格,随便一挥手,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