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贺郯一歪头,笑了一下,“白开水也可以,晚饭我还没吃呢。”

梁正柏僵在副座上。

正柏给他倒了杯水在茶几上就进了厨房,暗暗叹了口气。

一盒饺子搁在料理台上,再把水炖上,不多久,就有气泡慢慢地冒在锅边,正柏的烦躁也随之一点一点慢慢地浮现。

原本建筑稿改完她是要走的,后来耽搁了,又想着过完年再走,哪里知道又生变故,而且还是…还是这样让人难以启齿的,早知今天,她当初就应该立即回去!

想到正在沙发上坐着的那尊大佛,梁正柏更烦躁。

“水开了。”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正柏吓了一跳,却见那人已经绕过她,拿起饺子。

锅里的水腾腾地叫嚣着,饺子一个一个地放,沸水就一点一点地下去。

正柏靠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贺郯,我们谈谈吧。”

贺郯把饺子放完,盖上盖子,才转头看向她,“谈什么?”

“那天的事,”正柏把手臂抱在胸前,“那天我们喝醉了,有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也不在意。嗯……衣服我也让人洗完给你送过去了。”

贺郯在她说完时,看向灶上的锅,饺子已经漂起来了。

他低垂着眼睫,视线是看向旁边的,鼻翼处有阴影,对着她的侧脸,弧线分明,整个看起来是一个无辜、伤心又让人怜爱的角度。

“可是我介意,”他说着,仿佛有点羞赧,声音更轻,“我有处男情结。”

他无视掉正柏错愕的神情,将一锅饺子端到餐桌,盛到两个碗里。

正柏坐到对面,抱臂看着面前的碗。

贺郯吃了两个放下筷子,撑着手看着她:“给我个机会吧,给我们两个。”

正柏直直看着他。

她脸色莹白,眼睫却一直有些低垂,很疲累的样子,她捏捏眉,“如果是那天的事情,原谅我不能答应你,只能说抱歉,因为我回来不到半年,我们认识的时间更不到半年,我们并没有感情基础。”

正柏站起来,声音很轻,说:“你吃完就走吧,这里我明天收拾。”

0017 番外二 贺郯其人

贺郯六岁便被送去了外祖母的娘家受教,虞家祖上虽是清朝的纺织大户,在对子女的教育上却一直严格,出过状元,便是当今虞氏私纺已在纺织界占据龙头,家里教出来的子女,先不说旁的,礼仪必是无可挑剔的。

家里请的教书先生教他们四书五经,国学纲常,到后来,同辈的两个虞家男丁去国外进修,只他和虞涤曦还在受唐诗宋词、周礼孙子的熏陶。再后来,他便请夫子给自己取字,被虞家的一位在京教文学的舅父听说,与他道你尚未及弱冠,现在起字未免不伦不类。他却说,古人弱冠取字,代表其成人,起规束自己之用,我遂未及弱冠之年,却有约制自己之心。

那舅父听了,与家里的先生商量,给他取字“策玉”。

但他在虞家的课程尚未学满,便回京了。

他外祖父姓季,同辈的家中幺子,与外祖母只有母亲一个独女,当时季家掌家的是他大舅父,老来得子,备受宠爱,却不想是个受不得福的,未及弱冠便去了。

大舅父年事已老,又经历丧子之痛,精神崩溃得厉害,二舅父又是个浪荡的性子,人到中年还未娶妻,花名在外。嫡亲的小辈无一男丁,只剩下季行禾一个女孩,还不到十岁。季氏因为无人可继,又受竞争冲击,显得风雨飘摇。他与季家还是一代表,薛亦魄与季家已经是二代表了,何况当时的薛家也只有薛亦皎一个男孩。尚在人世的叔祖父做主,与外祖父商议,将他接去季家培养。也正因为季家人丁了了,戚属之间反而走得近。

他虽是作为季氏的继承人培养,季家到底是商贾,不及虞家簪缨,再加上他幼时便长在虞家,虞家重“人”,回京之路颇费了些功夫,最后两家相商,外祖从中斡旋,才决定由两家共同教受。

他每月要检查一次身体,每次的报告单摞在一起,也算是“著作等身”;每季便要回到姑苏去量体裁衣,定新一季的衣服和款式;每年要飞到世界各地,去学习拓野……

那年他照例要去姑苏,给他量尺寸的阿婆仍旧絮絮叨叨,玉儿佬又拔长喽,阿婆够不着嘞……他矮了身子,阿婆的手就从左肩扎到右肩……那时他似乎是想要一块儿云锦,一个大经销商说求而不得,来家里做客时提过多次,他记在心里,但那位织锦名家詹子缕据说清高得很,除却本人去求还有点门路,其他相托周转等手段一概无用。

他隔天便就近去了金陵,打听到地址,到了巷子口,他让跟着的人留下,只身进了院门,院口的门徒听他道明来意,竟意外地没有拦他,他跟在那个门徒的身后,过了一道垂花门,又走经一道抄手游廊,进了一间屋子,似乎是点了香薰,有淡淡的香意,隔着一道屏风,那门徒说了一声,就掩门出去了。得到应声他才绕过屏风,果真见到的是一张清隽的面庞,面前的案几上摆了一排各色的丝线,旁边的蒲团上正坐着一个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扫着他,他作了个礼,讲明来意。詹子缕放下手里的丝线淡淡一笑,说,你心诚也罢,做样也好,只我刚答应这个女娃儿,为她织的是詹某生平最后一锦,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的请求,詹某恐怕难以应允了。詹子缕说完,他便打眼过去瞧那个“女娃儿”,端坐在色深的檀木案几旁,整个人显得雪白,五官确实难得的标致,见他打量,似乎还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没过多久,一款报纸便刊登出“织锦名家江南颐养 ? 封梭之作谁人所得”的文章,他只看了一眼便放在一旁。

十六岁刚过,也许是二舅父那里的前因,家里又兴起旧时的做派,似乎是哪个家佣的女儿,一层层地筛上来,做了他的房里人,与他年纪相当,长得也算是好,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她便住在了他房外的屋子里,推开里门便是他的床铺。饮酒最忌豪饮,年关附近,纵使他还未成人,也被灌了几杯,走到房门,脚下已是轻飘飘的了,被人扶住,他便和那房里人滚到了床上,沉浮之间,似乎是眼前雪白的肌肤,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他,他便在这样的直白里,泄了出去。第二天,两个年老的婆子笑眯眯地进进出出,往来期间,连大舅父见了,话里话外都提点他“注意身体”。家里将她送进他房里的意思,他渐渐也明了,他一个月总会在她房里宿上一两回,外物上,既不吝啬她,亦不豪待她,她家里如何自有始作俑者去指点。成年伊始,他便要求让她离了他,一人搬到了城那边,为他所建的私邸,浣云别墅。

季氏是药企,发家虽才将近百年,但家族企业的氛围是同类家族企业中最浓厚的,姻亲牵扯广且深。他十八岁起便正式进入季氏企业,原材料采买渠道,经销商,渠道商,药理实验,仪器……他一个个去捋清。用了六年,才让季氏药业上市,上市前,光是股权分配问题,就让他焦头烂额,牵一发而动全身,创新苗头一起,便显得激进。父亲将他叫回去,与他说循序渐进,与他说好事多磨,话到最后,他已经是汗涔涔的,母亲将他留下吃饭,父亲说,厉家那个老大瞧着是最近是要办事的,人情来往,你要掌好度,他应了声。

厉家鑫的婚礼并不如何铺张,是在厉家老宅办的,做官的,总要顾忌些。深夏,还是有些燥热,开始前,他便在老宅的花园里转了转,有苍树做伞,他舒气不少。他越走越深,便想着回去,到了转角,却听见一声泣音。

是个女孩子,哭泣起来也是很小声的,但嗓音却很尖利:我不……便饿死我吧……正好了事!呜呜……却有人轻哄着,爷爷老糊涂了,你何必与他怄气……刚给你带了菠萝包…吃一点,我送你回去…那女孩便淡了声线,还是委委屈屈的,却很霸道:不许你去院口!厉家淼……不许你走!又传来两声轻哄,便无甚话声了。

他脚步轻缓,走了回去,酒菜已经置好,仪式快进行了,那边到底是两个人过来了,坐进了家属席,旁边又是宾客的清谈:……接回来的那个…刚刚……他后知后觉,想起近来的传闻,那边的人却看向这边的树梢,分明还是那黑白分明的大眼,雪白的皮肤,却平平静静,再无方才的委屈可循……

0018 第十三章

除夕的前一天,孔靖珊来了翡翠园,嘱咐她明天一定回老宅吃团圆饭。首长夫人做久了,针都是要藏在棉里的,见她蹙了眉像是不愿意,也没说她不对,只把厉克川抬出来,给她说了说父女情谊,再独自为丈夫的身体状况表示担忧,那最后总归是她的不懂事。

正柏撩开帘子,看着下面那辆挂着京B牌的奔驰缓缓开出去,不由扯出一抹笑来。

恐怕只有这样的人才是首长的良配。

今年难得地聚在一起,长长的檀木桌,厉政涛坐在首位,下面是两个儿子,厉克云和孔靖珊对面坐着,然后是厉家鑫和厉家森,正柏和家磊并排坐着,斜对面是厉家淼和邱嘉瑟,大嫂邓士琳坐在泽煦旁,督促他吃饭。

“小叔叔,你这次看到鲨鱼了吗?是不是真的长着三角形的牙?”

“你怎么知道是三角形的牙?”

“书上都是这么画的。”泽煦眨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补充道:“我和悦之去海底世界也看到过,不过那个鲨鱼一直闭着嘴,我们都看不到它的牙。”

桌尾的三个人听了,都笑了出来。

家磊穿着白色的制服,常年在海上漂着,皮肤有些黝黑,笑出一口白牙,很阳光清爽的样子,“嗯,小叔叔也没有看清楚,不如泽煦快点长大,到时候自己去看看。”

“那小叔叔一定要等我,我和小叔叔一起去看清楚!”

他还要再说,邓士琳给他擦了个嘴,“你不好好吃饭怎么长大,不长大怎么和你小叔叔去看鲨鱼?你看你小叔叔,长得多高?”

泽煦就不说话了,专心吃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