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玉也放了筷子，她勾起唇角，轻笑一声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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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是早看出了她的焦灼，故意逗她开口。灵韫把下唇抿得?发白，略偏开头回避裴疏玉的注视。

“您交给儿臣的其?他事?宜，我?都办妥了。只是……只是还?有一件……”

“孙婆婆她年纪大了，故土难离，此番她不愿意随我?回京，只让我?给您托句话。”

“她让你托什么话？”

灵韫垂着眼，强自镇定却还?是难免心虚地瑟缩：“她说……京城富贵也无趣，只想在北境颐养天年。”

裴疏玉的食指叩了两下桌面，问：“怎么不敢看着我?说，低着头？”

灵韫把头抬起来了，只是眼睫还?垂着，“因?为?我?没有办好?陛下交代的事?情，觉得?自愧。”

……其?实是因?为?在骗她。

孙婆婆病重难以?启行。然而要强的老?人不愿让裴疏玉记挂，让自己成为?她的隐忧，故而要灵韫回来这么说。

灵韫从来没有在裴疏玉面前说过谎话，此刻总有一种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然而意外的是，沉默不过片刻，很快裴疏玉便道：“知道了。有什么好?心虚的，她老?人家不愿意，你还?能把她绑上车不成？”

不知是不是灵韫的错觉，她总觉得?，裴疏玉说话的时候，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只是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相?信了吧……

筷子都搁了，裴疏玉索性?说起先前的公?事?来：“北境打得?如何？”

灵韫答道：“北越的王世子先前在京城落下了残疾，无法继位，北越王廷乱成了一锅粥，本就是为?了转移矛盾才出兵攻打北境，根本不是凌将?军的对手，被追着打出去了一百多里。”

裴疏玉微微颔首，又问了些诸如流民安置、遭灾后的荒地复垦之类的事?宜，灵韫对答如流。

她天生聪颖，又一直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如今初露锋芒，配着脸上虽强自压抑、却依旧难掩的得?色，自信得?简直像个开了屏的孔雀。

尾巴上还?写着两个字夸我?。

形容起来也许好?笑，但灵韫确实十?分渴望裴疏玉的认可。

见她巴望着眼，裴疏玉倒没再故意逗弄，只平平淡淡地点了头，然后平平淡淡地道了声：“有长进。”

灵韫上翘的嘴角几乎都压不住了，下一秒，裴疏玉却突然指了指她的头冠，道：“男子制式。”

灵韫今日回京，没有十?万火急到换身进宫衣裳的时间都没有，身上的玉冠和交领袍，都是特地换上的。

她下意识抬手去扶了一扶：“有……有何不妥？”

裴疏玉抬眸，反问：“你如今是什么人，公?主、皇子？事?情敲定以?后，你又会是什么人，皇太子、抑或是太女?？”

灵韫好?似读懂了她眸光里的意思，可她还?有地方不明白：“我?以?为?，朝野上下驳声一片，我?得?表现得?更不像女?子一点，才能少些非议。”

裴疏玉没有急着解答她的疑惑，只是扬了扬眉，示意灵韫继续说下去。

灵韫只得?继续道：“册封太女?和推行女?子科考两件事?，同时进行，阻力太大。今日，我?本也想与您说，或许……我?的事?，可以?暂缓为?之。”

闻言，裴疏玉不无讶异地挑眉看她。

尽管灵韫这番话，有很多幼稚的地方是否册立她为?皇太女?，已经不是一人之事?这么简单。她也还?不如沈兰宜或者其?他老?谋深算的朝臣那般，看得?出一件事?只是另一件事?的筹码和探路石。

然而在否定这些幼稚之前，裴疏却还?是难免叹了口气。

灵韫才回来，不知今日前朝之事?，不知她在储位之事?上表现出的鲜明态度。忐忑之下，却愿意后退。

灵韫的根基未稳，这也不可能是一种试探或以?退为?进。毕竟此刻她正为?储位之事?头痛，也许在这样的一句提醒之下，当真起了暂歇立储的心思呢？

裴疏玉抬了抬手，叫殿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你自己最?清楚，我?们之间的亲缘有多淡薄。储位确立下来，与你大有裨益，否则夜长梦多，万一哪日我?改了主意，忽就在意血统亲缘了，你又当如何？”

裴疏玉的声音缓了缓：“我?还?没到黄土埋脖的年纪，即使我?不会自己生养，便是从裴氏中随便抱来一个，也来得?及将?她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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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韫抬眸看她，少女?亮晶晶的眼睛里既有真诚、也有狡黠：“我?相?信您。”

她补充：“而且旁的孩子，一定不会有我?聪明。他们一定都不如我?。”

毕竟已经不是可以?肆无忌惮撒娇卖痴的年纪了，这话说出来，灵韫自己都一边脸红，一边没忍住笑了。

裴疏玉亦是展颜，她微微一笑，却把话绕回了方才的头冠：“你不必刻意做男子打扮。”

灵韫愣了愣，才把话拨回上一茬接上，“您是要我?作女?子装扮？”

裴疏玉的神色认真，话音也凝了下来：“不是要你矫饰自己以?钗环、脂粉。今日只是想告诉你，你无需避讳以?女?子的形象出现在人前。无需你去迎合他们心中继承者的形象，是他们该去适应，你是女?人。”

这番话比方才所言还?要直接。

灵韫的眉心兀地一跳。

她想低头，想在裴疏玉面前掩饰眼中本能地跃动着的野心，可下一刻，她却努力绷住了脖子，没有把头低下去，任凭裴疏玉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将?她所有的反应和表情尽收眼底。

良久，久到灵韫的脸都开始发烫了，裴疏玉才终于落下一声：“不错。”

还?是轻飘飘的夸赞，但比先前那句敷衍的“有长进”要更真切。

灵韫的嘴唇微微翕动，她问道：“那如果，始终有人适应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