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顾不得其他,二话不说便赶往了村寨,他们找到了阿金的家,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屋舍与押在书桌上的书信。

“她去了山的那边。”从家书上的指痕与房舍内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兰因很快便推断出了图南的去向,“她想救阿金,所以来不及折返。”

“山的那边,山的那边究竟有什么?!”被蒙在鼓里的楚夭有些烦躁了,“该死的,我去找她!不管山里有什么妖魔邪祟,通通杀了便是了!”

兰因放下了家书,眼神却也冷了下来:“上惊觉塔吧,掘地三尺,总能问出一些线索的。”

“祭司和那神子是知道什么的吧?问不出来,就挨个杀了吧。”楚夭冷静了下来,她娇媚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阴戾的残忍,也就在这时,她终于显露出几分不被正道所容的邪性,“本来就是因为图南在乎所以才束手束脚的,这种村寨有一个算一个,根本就没有人是无辜的。”

楚夭不是好人。

斩断离愁爱恨的慧剑,她一把没有,倒是正道认定为六毒的贪嗔痴妄,她一个不落。

若是站在这里的是某位正道修士,恐怕便已经要神色大变怒斥她为妖女了,但好在兰因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人一拍即合,连夜登上了大明惊觉寺塔,只是与先前的拜谒不同,这次的不速之客显然来者不善。

寺院中的长明灯在冷风中忽明忽暗地闪动,结束参拜的江央跪坐在蒲团之上,似是困惑般地回头。

“……他不是说还不想疯掉吗?”

神子自言自语,宛如木桩子般站在一旁的魁梧尸傀自然也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火光明灭,灯烛摇摆。肃杀的风席卷了整座寺院,白日里肃穆庄严的佛塔,夜间却成为了关押魔物的牢笼。

乌巴拉寨的夜晚与白昼大不相同,大名惊觉寺也是一样。只是夜里院门重重地落了锁,将门内门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神子是寺院中唯一保有清明神思之人,虽然从很久以前神子就在思考,能窥得无面佛像之上长满眼睛的人,究竟还算不算醒智之人?

“阿弥陀佛。”

神子能解答世人所有的疑问,但神子的疑问却不会有人回答。江央缓缓阖上那双佛性的慧目,不再去看众生疾苦。

……

楚夭与兰因登上大明惊觉寺塔,闯入院中时,便听到了扫帚划过地面时沙沙的响声。

这大半夜的竟然有人在扫地?楚夭微微拧眉,她循声望去,远远的,她看见挂满红绳与木牌的松树下有一道影子,看上去似乎是僧侣的打扮。那道影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而是拿着扫帚在庭院中反反复复地扫。沙沙,沙沙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能这般扫到天荒地老。

楚夭抽出腰间的短刀,悄无声息地潜近,那道影子背对着楚夭,因此她的短刀毫无阻塞地递到了对方的脖颈。

面对突然出现在耳畔边上的尖刀利刃,那身穿袈裟的祭司却熟视无睹般地垂着头,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楚夭挑了挑眉,抬腿朝着祭司的膝盖窝上便是一脚,那祭司顿时便像一个笨重的水桶般被她踹倒在地上。

白日中宝相庄严的祭司滚倒在地,露出他正面的形容青白得毫无血色的肌肤,眼眶中空洞洞的眼白,僵硬冰冷的身躯内听不见活人的心跳。

“后退。”楚夭正想蹲下检查这具“尸体”之时,身后的兰因却突然将她往后用力一拽。在重心不自觉往后倾倒的过程中,楚夭看到,那具“尸体”不自觉张开的嘴巴中突然间涌出了什么。

……见过人魈蜕皮吗?

没有皮肤覆盖的血肉肌腱拧和为手臂粗长的肉条自“尸体”的口中奔涌而出,它们瞬间撑大了“壳”的下颌,像翻折一件衣服一般,人体内的血肉与外在的皮囊互相翻转了过来。人皮瞬间干瘪下去,宛如一件褪下的衣裳。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绽放”,楚夭却无动于衷。

“这是什么?”她甚至还颇具闲暇地回头,指着那一滩蠕动的血肉,询问博闻广识的同伴。

“走到长生尽头的蛰民。”兰因同样也很冷静,“已经不再畏惧死亡的阴影,被‘蛰’改造到极致、每一寸血肉都‘活着’的长生之人,就是这般模样。”

如果,这样还能算是人的话。

第191章 长乐神殿寻阿金

“既然如此渴求长生, 那一定相当怕死吧?”

楚夭将那一团咆哮嘶吼着的血肉踩在脚底下,手中的小刀灵活无比地转动着,三下五除二便顺着纹理将肌腱解离割裂。黏腻的血肉发出咕唧咕唧的噪音, 期间还夹杂着锐物刮擦石面时刺耳的嘶声,在黑夜中显得无比的阴森诡谲。

“还真的只是一团肉。”脸颊上被滋了一丝血的楚夭诧异道, “没有心肝肺,也没有脑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些夜晚中肆虐的百足, 都是蛰神的眷属。”兰因抱着刀, 抬头朝着塔顶望去, “那些被它们寄生的人会被百足分泌出来的一种粘液逐渐改造, 他们的血肉会维持一种活性,身体也会一直处于巅峰期而不衰落。但长期以往,他们的脏腑与脑囊会逐步溶解, 变成这般模样。”

“乌巴拉寨的寨民都是这样吗?”楚夭抛下那团已经不再蠕动的血肉,随手丢出一张火符将其焚化成渣。

“寨民还处于被寄生的初阶, 除了不正常的活性以外, 他们姑且还能被称之为‘人’。”兰因转身, 看着寺院中岔分的圆形拱门,“寺院里总归会有还能保持理智的祭司, 你左我右,杀穿后再来汇合,如何?”

“甚好。”楚夭抛了抛手中的匕首, “神子呢?他们的神子也是这种怪物吗?”

“不是。神子江央是当年追随雪山神女主祭的后嗣血脉,邪祟魔物无法在他体内寄生。”兰因道,“他不过是一具被摆放在明面上的傀儡罢了, 乌巴拉寨变成这般模样,背后必定另有祸首。”

“你知道得不少。”

“我也是刚刚知道。”

“你最好是。”楚夭撩了撩眼皮, 似笑非笑的眼中藏着一丝毒辣,“图南没事是最好的,她若是出了事,这里没人能逃得掉。”

楚夭说完,转身便朝着左边的拱门走去,兰因看着她的背影,也一言不发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这三人组成的联盟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三人间彼此都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今作为枢纽的图南不在,这个联盟便也立刻分崩离析了。

没过一会儿,寺院的里间便传来了相似的嘶吼与凄厉的尖啸。

……

天苍山,长乐神殿之外。

宋从心并不知道,就在自己离开之后不久,她那两个靠谱和不靠谱的队友立时反水,不约而同地掀了摊子。她背着拉则踱过了铁索桥,距离越来越近之时,宋从心已经能看见山那边的布局以及神殿石壁上的壁画。

偌大的神殿巍峨林立,那构成“神女像”下半-身裙摆部分的门扉紧闭,两侧的石柱与石门上都绘制着奇异瑰丽的图样。整座宫殿都是以白色坚硬的石料构成的,因此这些雕刻在上方的壁画也呈现出一种光明的圣洁之感,在无光的黑夜中也不显得森然。

宋从心举着火炬在周遭一转,尽管壁画图样大多抽象,但她依旧一眼便认了出来,壁画上讲述的便是兰因曾经提及过的有关长乐天之主步入轮回、舍身化为八吉祥宝器的故事。

神殿门扉紧闭,其石门上甚至还纵横交错地缠绕着粗大的青铜锁链,严丝合缝,杜绝外人窥探。

简直就好像,怕里面的什么东西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