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存“启明”之咒言,以山主之血与众生愿力为燃料。点亮它之前,使用者必须想明白自己究竟想照亮什么。】

宋从心用血点燃了火炬,期翼它能“照亮她的前路”,而这山林记忆所化的缄物回应了她的愿望,为她在茫茫风雪中开辟出一条路来。

因为要不断地调整方向,所以宋从心走得有点慢。这一路上,宋从心一直都在思考着若是见到阿金,她应当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取信并且规劝对方;她想着自己在没有通知同伴的情况下离开了村寨,尽管她在沿路的途径上留下了早已商量好的标记,但最好还是早些折返,不要让同伴忧烦;她想着天书记载的一切,剖析着乌巴拉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引致最终埋葬一切的劫难。

宋从心想了很多很多,她也不得不去思考这些来分薄自己的注意力。她到底还是有些怕黑,害怕孤独一人前行的。

突然,宋从心听见了软靴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她猛然抬起头,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阿金。

然而,不远处的雪松之后站着一道矮小的黑影,阿金再如何瘦削也终究是成年人的体型,绝不可能是这般幼小的模样。

宋从心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她又眼尖地认出了那一道人影:“拉则,是你吗?”

听见宋从心的轻唤,雪松后小小的人影回过头,她毫不犹豫地丢下了手中的东西,一路小跑着朝着宋从心奔来。她的发辫像小马的尾巴般不停地甩动,人也像小动物一样扑进了宋从心的怀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从心曾经在岩洞中抱了她一整夜的缘故,这个野兽一般的女孩总是对她格外的依恋,拥抱时总是那般用力,眼神也是全然的信任与放松。

“拉则。”即便不是阿金,但与相识的人重逢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宋从心单手回抱了拉则,“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拉则抬头,眼神清冽而又冰透,“图南,你为什么,来这?”

“我来找一个人。”宋从心半蹲而下,将温暖的火炬靠近拉则被冰雪冻得通红的脸颊,“他叫阿金,是村寨的居民,我在找他。”

“为什么,要找?”拉则双手握着宋从心的手,歪了歪头,似是不解道。

“……”宋从心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只得道,“因为他的孩子想念父亲了,我来找他,也有一些事想问他。”

“他们,不会来。”拉则口齿不清地说着,她松开宋从心的手,比划道,“来了,就,不回去了。”

拉则比划了好一会儿,又有些焦急地左右张望了一番,似乎察觉到总能翻译她手语的兰因不在,拉则终于放弃了。

“我带你,去找,他。”拉则再次牵起宋从心的手,“刚好,祂,也想见你。”

拉则牵着宋从心的手朝前方走去,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宋从心也没有拒绝。她只是将火炬举高些许,反手握紧了拉则冰冷的掌心。

茫茫冰雪之中,那点点的火光不停地朝前方而去。

而在那火光之后,无数蠕动的阴影好似被什么吸引,它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转动钳状的口器,捕捉着空气中残余的香气。

倏地,黑暗中亮起的无数双猩红眼睛同时调转了方向,头部大幅度地转动,节状的躯体不自然地扭曲。

随即,那些窸窸窣窣的影子不约而同地行动了起来,朝着火光的方向,前进。

第190章 无回之路与蛰民【微量猎奇,介意慎入】

【含微量恐怖猎奇, 介意慎入。】

明月楼主曾经说过,在那距今太过遥远的时代,雪山神女所在的北地曾经是神州大陆最繁荣昌盛的文明。北地山民们修建了链结天际的桥梁与台阶, 征服了雪山将其驯化为自己的家园,更甚者, 他们还掏空了一整座山峰,为自己的神明建造了一处宫殿。

但唯有亲眼所见之时, 才能明了那究竟是何等宏伟壮丽的奇观。

宋从心牵着拉则站在山的这头远眺着山的那头, 十数道相连的铁索自山崖上垂悬而下, 如凌云飞渡般隐没云层。远处, 云海环绕的雪峰被生生挖空了一整面山壁,与雪同色的长白石筑成的宫殿镶砌在山岩之间,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恍若一色, 就好似这座雪峰生来便是这般样子。

山间云雾缭绕,与雪峰融为一体的宫殿便也在云海之间时隐时现。若有信众不远万里而来, 只怕是会将其错认为天上宫阙。而从宋从心所在的方向望去, 便会发现白石宫殿的建设是契合雪峰的尖塔形, 顶端镂刻着光辉的法-轮。借助深浅不一的山石与多色琉璃碎片组成的块状图案,那座宫殿从此处望去, 竟宛如一位舒展双臂、身后法-轮普照的神女。

她是如此慈悲祥和,就这样娴雅端肃地伫立于群山之间,向尘世展开自己的怀抱, 宛如一位无私的慈母。

这便是神州最古之神,妙殊善法长乐天之主的神殿。

“拉则,你要带我去哪儿?”眼见着拉则不管不顾地朝着铁索桥跑去, 在她毫无顾忌地用被冻得通红的手指去触碰冬日的铁索之时,宋从心伸手将这瘦小的孩子抱了起来, “阿金……寨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寿命,到了。”拉则坐在宋从心的手臂上,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了宋从心的脖颈,“神,收回,恩赐。”

宋从心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那些在黑夜中蠕动的百足,不由得面色微变:“被收回恩赐的人会死吗?”

“死?唔……不会。”拉则思索道,“他们,还活着。一直,活着。”

宋从心不明白拉则的意思,拉则不仅有言语交流障碍,并且还极度缺乏正常人该有的生活常识。她就像是被野兽养大的狼孩儿,只有求生的本能与个人的爱憎,人类社会的道德伦常于她而言都是陌生且无用的虚无之物。

但事到如今,原路折返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宋从心看着远处巍峨宏伟的宫殿,不知是不是因为拉则在身边的缘故,她感觉自己似乎没有那么畏惧了。宋从心踏上了铁索桥,示意拉则到自己背上去,女孩肢体灵活柔韧,轻而易举地便翻到了宋从心的背上,抱住了她的脖子。这下子,宋从心终于可以空出一只手来拿自己的武器了。

山的那边会有什么?背着女孩的宋从心踏过铁索,步履轻盈如凌于云间的白鹤。

她穿过缥缈的云海,人也好似在逐步远离世俗。她似一只轻盈的鸟儿,飞往她的山,飞向慈母温柔的怀中。

雪,下得有些大了,在地上厚厚地积了一层。十座铁索桥最边缘的一座旁耸立着一座被雪掩埋的石碑,并没有被步履匆匆的过客注目。直到一阵山风拂去那岩上的碎雪,被时光研磨得粗粝模糊的石碑才显现出古老神诡的文字。

[舍身崖.无回路]

舍身布施之崖,有去无回之路。

……

另一边厢。

宋从心没有按时归来,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是楚夭。

然而,在楚夭掐着时间不停朝外张望,试图与同伴商量一二时,她才脸色很臭地发现自己的另一个队友竟然也不见了。

“我的两位旅伴,稳重靠谱,在团队合作方面极擅单兵作战。”楚夭苦中作乐地记了两人一笔,她不敢擅自出去寻找队友的踪迹,万一自己不小心坏了事或是刚好彼此错开可就糟糕了,因此她只能满脸焦急地在竹楼中干熬着。

直到夜色渐渐深了,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楚夭已经摁捺不住了。兰因也就罢了,但宋从心是什么性子楚夭还是很清楚的,若不是遇见了无法袖手旁观的特殊情况,那人说什么都会回来报个平安。没有按时回来,唯一的可能便是出事了。

尽管以那位的能耐,楚夭也想不到这世间究竟有什么能伤到她。但担心这种事是没有什么道理的,更何况楚夭本就不是理性之人。

就在楚夭准备出门寻人之时,凑巧,一声不吭便消失了大半夜的兰因裹挟着满身寒风回到了竹楼,发现竹楼中只有楚夭时他还微微一怔。

“图南没有回来!”楚夭急得跳脚,“她肯定是出事了,不然她至少会回来跟我们说一声的。”

楚夭对宋从心品行的肯定是外人无法理解的,但不知为何,兰因竟也毫不犹豫地认可了楚夭的推断:“去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