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鸿钰知道医生要劝他，“以后想要也是以后的事了，一切得先把他身体养好再说呢！“

医生点头感动之余，有些被说动，要不要孩子终究是患者自己的事，从后边文件架上抽出一个很厚的本子来，翻到中间登记信息，

“这件事你和你爱人商量过吗？结扎咱们这儿不做的，只能夹避孕钳，这事儿要你们俩都同意的“

“嗯…“

“嗯，要做的话，你和你爱人下次潮期后来一起来体检，指标都好的话就给你上钳。“

“呃…医生我爱人他…没有潮期…“

医生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周鸿钰，眼睛快勒成一条缝，“什么？没有潮期？那你孩子怎么来的？还能有第二个？“

这个情况五年前周鸿钰第一次带裴温来住院的时候，几位专家就没搞懂，他也无法回答医生的质问，但是唐医生行医多年，见怪不怪，镇定下来后，着手眼下最关键的问题，

坤泽没有潮期，是避孕钳最大的禁忌证，唐医生在刚刚登记好的信息上整整齐齐划了两道杠表示作废，“不行啊，你爱人没有潮期你不能做这个手术…“

“再说…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没有潮期本来就不会有的，这回引产对身体伤害又比较大，他的生殖腔能不能恢复还成问题，怀上怀不上的你暂时也别想了，避孕么，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

周鸿钰僵硬着被医生送出门外，外头阳光热烈得射进走廊，照在白墙上叫他有些睁不开眼，怎么春天就有这样好的太阳？仰头靠在裴温病房外头的栏杆上，喉头艰涩地咽下几口唾沫，抹去眼角的湿意，也挺好的，至少女儿走的时候冷不着她。

去水房洗了脸，将自己收拾清爽了才敢回病房，没想到昨天上午才见过的人，今早又碰上面。

邵助理面色稍有些尴尬地夹起公文包想同周鸿钰握手，又收回手去兀自明白过来，这样的场合握手做什么？又突兀地点点头，最后是干巴巴地朝周鸿钰一笑，周鸿钰这就知道他要讲什么了，只是刚刚在水房哭过一回现在不大好张嘴说话，怕一开口就要露相。

邵助理还是两手抓住周鸿钰的右手握紧，“周总师…周总师你们辛苦了，总理说，咱们国家的未来，可交到你们手上握着呢啊！”

“嗯！“

“总理知道裴总师…的事，批了不少东西，已经送到岛上了，该让裴总师好好补补，我看人比上回瘦了不少…“

第七十七章

回病房时儿子正窝在裴温怀里扭来扭去的，“爸爸！真的吗！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家啦！”

周鸿钰猜到邵助理此次来探望的目的，这种事他再心疼裴温也没有办法，蹲在床边，“珺儿怎么吵爸爸休息呀，爸爸很累的”

“珺儿没有，是邵叔叔叫醒爸爸的！”

爸爸刚刚告诉他，明天就要回家了，可把小珺儿开心坏了，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小宝宝给他戳着玩了，爸爸疼坏了刚刚才醒，妹妹也被送走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里了。

“鸿钰…你干什么去了” 裴温只是听到医生和周鸿钰在房门口谈孩子检查报告的事，听着听着他就昏过去了。

周鸿钰拉过凳子在裴温床头坐下，睡过一觉眼周仍有微红，手伸进被窝里摸到裴温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去找医生谈了…”

“谈…谈什么了？“

周鸿钰闭口不提染色体检查的事，只说自己想结扎，结果医生不给他做，还是得排队领保险套。

裴温见他不说检查结果的事，也就顺着他的意装作不知，被子里握住周鸿钰的手，“鸿钰，我有点冷，你上来“

小珺儿躺在爸爸身边这么久，爸爸一直没能抱抱他，于是他也撅着嘴巴拽着父亲的衣角，“珺儿也冷，父亲抱抱“，说完像在家中一样小手揽着爸爸的脖子，等着父亲将他们一同拥进怀里。

“父亲给爸爸去热汤“ 又在被子里按住儿子抵在裴温小腹乱蹬的两只小脚丫。

自认为调整好情绪的周鸿钰看见裴温和儿子一大一小躺在床上，裴温怕是下身痛得厉害，儿子拱来拱去地撒娇讨抱都没能让他侧身，生产过后好像被掏空似的苍白孱弱让周鸿钰不得不借热汤出来缓气，坐在食堂的大锅灶旁，眼睛里发酸发麻，不知是否是灶火太熏眼，索性任眼泪肆意成串地往下滴。

烧火的大爷看见周鸿钰火光跳动中的脸吓得赶忙把他拽出来，“哎呀年轻人备不住熏呀！这么多眼泪眼睛要坏咯！“

越到中午太阳越大，他们住的特级病房里亮堂的不得了，小珺儿难得被允许在床上吃东西，依偎在爸爸身边两只手抱着父亲带回来的饴糖火烧小口小口地啃，掉在被子上的一粒芝麻也要细心捡起来放在旁边铺着的油纸上。

裴温不知为何，分娩过后小腹绵延坠痛不止，可这回毕竟是孩子没能正常长大出生，他也知自己身体里坐了药，衬了纱布，所以才不舒服，用了太久的催产素还没停，这会儿吃什么都想吐，但是现在不是他能任性的时候，邵助理的意思，他们很快就要回岛，下水前的紧要关头，高强度的工作他得撑住，这时候不吃是万万不行了。

医生收到上级的指示，病人恐怕今夜就要出院，进进出出地抽血，换药，按压小腹排淤血，裴温疼的直出冷汗医生手下也没停。在中午时加了麦角新碱剂量，皱眉忍着刚冒了一身汗又被送进B超室里生殖腔上药。

说是用的进口药，稀缺得很，怕是有人打过招呼，才给裴温用上。药是好药，效果也是立竿见影，腿心间不时涌出一股热液，浸透产道里的药棉纱布渗到屁股下头的垫巾上，裴温夹着腿坐在床边动也不敢动，被医生发现了又要换药，疼的很，他实在是怕了。

午后哄睡了小珺儿，周鸿钰抱着他坐在床边一起写工作安排，一只手替他轻轻揉按因用药还有些硬隆的小腹。

一下子少了两天时间，后头许多计划都要重新安排或调整，原先排在白天的内容甚至已经安排到凌晨。一项波纹管屈服极限测试，原本是下午，被裴温调到凌晨两点。周鸿钰想也知道，裴温是不想拉着全车间的人跟着熬夜，要自己小组单独做。

他强硬地划掉那一行“02：00-06：30“，并不用裴温的身体说事，要劝他改主意，只能从工作的角度，”这个白天测，夜里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

裴温重新写好被划杠的地方，“在舱里，白天夜里都一样的。“

重新排好工作表，裴温磨磨蹭蹭地坐在周鸿钰怀里不肯起，周鸿钰这时候却不惯着他了，大手伸进产袍里探他腿根，托着屁股将人抱起来检查垫巾上的血迹，这次用了医院给发的手术棉纱垫巾，比之前用的家里带的棉布巾厚实很多，裴温什么时候流的这么多血他根本没注意。

裴温被抱进换药室的时候手心脚心湿乎乎的冰凉，他害怕换药，里头纱布塞得紧，吸干了血液后干涸粘结在软嫩的腔口和甬道内壁上，被医生用力扯出时像是整个生殖腔都被拽着往下扽，粗粝棉纱摩擦过的内壁火辣辣刺痛不待有一刻缓解，就被冰凉的器械伸进小腹深处打药，金属的滚珠带着药水碾过分娩后还未恢复的生殖腔壁，饶是被周鸿钰紧紧抱在怀里，还是痛得止不住地发抖，每每碰到左下腹时，总要死死咬住牙根攥紧了周鸿钰的手，他不哭，倒是周鸿钰心头发酸要掉眼泪，央求医生，

“轻点儿医生！您轻点儿…“

医生也没办法，这么好的药要不是领导特批下来，他们都多长时间没见过了，用法上难免有些生疏，再说碰到胎盘残留的疤痕时能不疼么？

干燥的纱布沾了些药油不容置疑地抵进没有润滑的后穴，以防药水流出，影响药效发挥，这么贵的药浪费了岂不可惜，回回换药上战场的是裴温，视死如归的是周鸿钰。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嗯？“

周鸿钰挤干一块热毛巾替他捂着换药后因过度疼痛不住痉挛收缩的会阴，抱住裴温裹着军大衣坐在沙发上。他说的既是这回的换药，又是以后不再让裴温受怀孕分娩的苦。

初春时天黑得逐渐晚了，五点钟还有些亮，小珺儿下午醒后一直躺在爸爸怀里认字，回家后没几天玩的就要进托幼班了，周鸿钰和裴温时常得空就教他识字，握着他的手带他写一些简单的汉字，字母，单词。

裴温靠在周鸿钰怀里，小腹里坐药后胀得发酸，忍不住扶着肚子来回揉，周鸿钰左手也伸进被子下头替他揉抚缓解。小珺儿认了这么久的字，注意力逐渐不能集中，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啃包包，一会儿要背诗，好几天前学的《回乡偶书》，这么久过去他还能记得，周鸿钰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了整首诗下来，标了拼音一个字一个字纠正儿子读音，指着教他对应的字。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哀”

“乡音无改鬓毛衰，珺儿看看，这儿有一横呢”

“鬓毛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