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按在裴温鲜血淋漓的腿根扯着往两边按,助产压住层层手术单掩盖下几乎看不见的隆起吼,“憋住了!憋住憋住!”
“很好很好!再来!诶好很好!”
……
裴温卸力后一睁眼就是天旋地转,赶忙闭眼,虚虚倒在枕头上,被褥下牵住周鸿钰和儿子的手努力攥得紧了又紧,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孩子的脑袋在自己身体里纹丝未动,下身憋胀到极点。
几个医生喊得满身汗,患者倒是一声不吭地,站在旁白的实习医生看患者似乎并不配合,急得脱口而出,
“你再不好好用力就要用产钳了!把你的孩子夹碎了一块块掏出来!”
“小余!你先出去”
“主任…是…是…”
“是什么是!出去!”
裴温被刚刚小医生的话吓到,他的孩子,在肚子里时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没能让她健健康康地长大,怎么忍心再让她走的时候受罪?
两条裸露着的有些过分细瘦的大腿不自主地细颤,这回痛时不消医生推腹他就眼冒金星地咬牙屏气,
“用长力用长力!坚持五秒!”
医生极其缓慢地数数,裴温听着一秒像是一分钟那样长……以至于他一秒都坚持不了了,
“12……哎……”
医生隐约看见黑黢黢的发顶,眼看一个长力就能下来的胎头,因患者使力太短又缩回产道,毫不留情地往两边扯开患者因疼痛愈发合拢的双腿,膝盖边凸起的骨头打在床边的铁围栏上发出闷闷的“咚!”一声。
“腿打开!不要屏气!呼气!再来再来!”
反复试了几次,患者用力始终不理想,胎头来来回回仍旧含在甬道深处无法着冠,医生看裴温也是强弩之末,再让他继续使力恐怕孩子没出来大人要先晕过去了,
“做得很好!歇会吧歇会吧,歇五分钟”
裴温直挺挺躺在床上,陷在被子里像一片纸,周鸿钰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糊满眼泪鼻涕的很不雅观,不敢凑到裴温面前去让他分神,只敢擦干净手给他揉捏抖得不像样子的腿根。
只有小珺儿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裴温的脑袋,“呜~爸爸…爸爸…妹妹坏坏!珺儿不喜欢妹妹了呜呜!”
裴温手上还沾着自己身下摸出来的血迹,只能用手背贴一贴儿子的小脸,用几乎让人无法听清的声音,“珺儿不哭…嗯?”
小珺儿只知道爸爸疼坏了,哪里止得住,可是爸爸不喜欢他掉眼泪,强自哽咽着咽了几口气,趴在爸爸枕头边,“呜~!珺儿不哭不哭呜!”
医生换手套的间隙看着这么个小不点懂事得叫人心疼,想逗逗他玩,
“咦?爸爸也是这么生你的呀~那你也不喜欢自己啦?”
“呜哇!爸爸!爸爸!呜呜呜!”
泪痕还没干的孩子又”哇!”地一声,医生看逗人不成,自己虽说接生过无数个孩子,可到底不是干儿科的,怎么哄孩子却是生疏得很,只能转移话题安慰起歪在枕头上的患者,“宝宝很小,再加把劲就下来了!咱们一起努力!要有信心啊”
抬眼看了挂钟,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胎头仍未顶出,还是偶尔拨露回缩,再拖久了死胎颈部软化只怕孩子娩出时也只能是身首分离,
“文方,你去拿床被子,给他靠着”
半躺之后并不比之前更好发力,医生逐渐不寄希望于患者自己使力了,和压腹的助产密切配合,偶尔叮嘱裴温,“坚持住!坚持住!”
元珺一直站在床头靠在爸爸身边,小手紧紧抓着爸爸的衣袖,这样好像就不那么怕爸爸会突然离开他……看着爸爸满脸通红的额头鬓角全是水,用力时昂起的脖颈里冒出老高的青筋,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爸爸这个样子,咧着嘴没声没息地抬着小胳膊抹眼泪,棉袄袖子上早就浸的湿漉漉的。
“呃!嗬!……嗬!嗬……” 爸爸一头倒在枕头上喘着粗气,一连串汹涌的水珠顺着紧闭眼角滑进汗湿的鬓角里看不见了。
青紫色的小小一团被医生叔叔从爸爸身下捧出来,元珺直觉那就是他的妹妹,可他还没看清,小肉团就被抱到旁边去了。
“止血!止血!快快快!纱布!”
一个高个子医生直接将爸爸下半身提起来垫进两个大枕头,又拆了许多纱布,白纱布伸进爸爸腿间,一瞬间殷红的纱布团成团又被扔进白瓷盘里,元珺吓得一颗小心脏都在发抖,他甚至不想去看妹妹了,只想依偎在爸爸身边。
幼小孩童亲眼看见最亲的人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地,内心深处的恐惧一下子将他包围,小珺儿踮着脚贴近爸爸的耳边,害怕得就要哭出来,可父亲总是叮嘱他,爸爸休息时不能大声说话,于是忍住呜咽小心翼翼地轻轻唤着,“爸爸…呜爸爸你睡着了吗?”
周鸿钰想起第一回裴温来抢救的时候,大出血医生跟他说万不得已时只能切除生殖腔,后来又让输血,看着床边已经快哭晕小脑袋的儿子,自己也是脑子发胀,唯有一根弦紧紧绷着,无论如何裴温不能出事。
产后出血的情况是在意料之中的,患者生殖腔收缩很差,主任早就让人吊上促进产后恢复的药水做预防,只是没想到患者生殖腔壁曾经裂伤过,不巧的是胎盘正长在原先的伤口上,是以处理起来有些棘手,但是老主任万万没想到,一向十分冷静配合的家属询问他,是否需要切除生殖腔来止血。
第七十五章
裴温不知何时晕过去的,却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寒冷,糊满鲜血的臀尖连着腿根一直瑟瑟地抖,任周鸿钰怎么揉捏也不见有好转。
医生几乎整只手都挤进裴温腿心间的紧窄甬道里,还未平复下去的小腹随着检查时的动作令人心惊地涌动,看着医生抽出手时带出的股股殷红,周鸿钰握了握裴温冰凉的手背,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医生…之前有医生跟我说…切除生殖腔…可…可以止住…”
不知医生有没有听见患者家属的话,仍旧十分忙碌地埋头一手按肚子一手往里送纱布条,没过多久老主任抽身出来,边摘手套边与周鸿钰谈话,
“好好的干嘛切除?哪有生孩子不流血的?就是里头撕裂我给带了两针,这不就好了?”
周鸿钰轻轻抬起裴温两只脚看了看填着纱布的穴口,稍稍放下心,但看老主任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愈发闷闷地发酸。
老主任等周鸿钰平静下来,又扫了眼趴在床头眼睛哭肿了的小奶包,缓缓开口,“现在有一个情况需要家属知情,你爱人上一次生产时…是一直撕到生殖腔壁的…”
周鸿钰脑子里一根神经猛地被挑起,孕产书上看到过的疤痕妊娠一下子闯进他的脑袋,那样凶险的事,千万不要发生在裴温身上。
医生看家属愣怔着点头,继续解释病情,“这回孩子的胎盘有一部分长在原先的裂口上,考虑到患者有大出血倾向我们不能强行剥离,最好是等这段危险期过去,出血减少的时候,再用药让他慢慢脱落。”
事已至此,只要是暂时别再让裴温受罪,周鸿钰一律接受,“好…好的…”
一位年轻的护士站在铁皮小车边上拿着白色消毒单在裹什么东西,听见主任谈话结束,转头来喊,“家属要不要看看孩子?”
周鸿钰像是身上压了千斤重的石头,撑着膝盖艰难地要起身,这是裴温辛辛苦苦孕育了六个月的孩子,说是想要个女儿,可是他知道无论是男孩女孩,他们都当是和元珺一样,捧在手心里宠。
护士十分周到地将白色小襁褓递到周鸿钰眼前,挑开一角,露出孩子两条因发育不良过分干瘦的蜷在身侧的小腿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