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半小时里告两次病危，任周鸿钰再怎么强撑也是撑不住了，想到裴温躺在平车上像一张纸片似的，旁边儿子的襁褓都比他的被褥隆的高些，慢慢靠墙跌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呜咽起来。
他想陪在裴温身边，无论如何也要见裴温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裴温跟他说“我爱你”，他还没好好回应！
周鸿钰突然想起协和医院的陪产制度，极度的恐惧让他差点忘了当初办过的一张小卡片，周鸿钰扑到产房旁的值班室敲着小玻璃窗，“医生！医生！让我进去！”，门口负责登记的护士一夜没睡正打盹，被他嚎醒，
“家属有陪产证么？”
“有！我有！“周鸿钰手忙脚乱地翻脚边的军绿色手提包，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的，陪产证，陪产证应当就和裴温的保健手册放在一起的！周鸿钰急得一把抽出裴温每回产检时的登记册，又翻又抖地终于找到一张小卡片，”医生，让我进去，我爱人…我爱人呜呜”
“唔…等一下…” 护士将陪产证上的信息抄录了，又来和他核对，“你爱人叫什么？”
“裴温！”
“多大？”
“二十六！”
“唔……我看一下…七号间。”
“好！好！”
“先去消毒间换衣服，换鞋子，然后戴上这个，头发全部包进去，不能漏在外面！这儿走” 护士很熟练地一溜串交待注意事项。
“好！”
周鸿钰穿上隔离服跟着医生往七号间走，短短几步路叫他走的磕磕绊绊，耳边总听到嘶吼的尖叫，可没有一个是熟悉的声音。
手术间里裴温的两条大腿被架在产床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绿色手术巾，一位医生正坐在他腿间，手上连着根线来来回回地，语气颇轻松地跟他说话
“是家属么？”
“嗯！我是他爱人”
“人给你救回来了啊~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呐~”
“多谢！多谢…呜多谢医生！多谢医生！” 周鸿钰两腿发软差点要给医生跪下，还好一位实习生托着他将他扶到裴温身边。
“还要感谢先前的那位医生啊，他处理得很好，就是纱布塞得太紧取出来有点费事~你爱人很幸运“
裴温的脸稍稍有些血色，不再惨白的吓人了，但输了那么多的血和药水，整条手臂都是冰的，周鸿钰捧起没打着吊针的那只放在胸口，抽抽噎噎地喊几声
“裴温…你可不能这么吓我，裴温…裴温…你怎么不睁眼？你不想看我么？你是不是说爱我？啊？你醒醒呜呜“
看家属絮絮叨叨地在病人耳边说个没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把爱不爱的挂在嘴边，医生都看不下去，臊得慌，
“他太累了，你让他歇会儿吧！睡够了他会醒的！“
“哦！不…不好意思…医生“
“你爱人生殖腔口和产道裂伤比较严重，出院后好好照顾他！“
周鸿钰一听这个立马支着脑袋往裴温身下看，医生做缝合做的好好的突然视野被遮挡，
“回去！我这块无菌区给你污染了！“
徐少卿抱着女儿站在新生儿监护室窗户外面，小宝宝被医生喂了奶，哭闹一阵等不来爸爸和父亲已经嘬着小嘴睡下了，媛媛的小手一直点着玻璃窗，鼓着嘴巴，
“媛媛今天很勇敢，值得表扬！“
“…“ 媛媛揪着小白熊的耳朵不肯说话。
“媛媛是不是困了？回家睡觉好不好？“
“…“媛媛摇头，小手又要伸到玻璃窗户上。
“怎么了？舍不得小弟弟呀？“ 徐少卿握着她的小手塞进军大衣。
“父亲，我们把小弟弟带回家好不好？“
“啊？为什么要把小弟弟带回家？不是咱们家的呀~“
“呜呜！父亲！把小弟弟带回家！“
“媛媛乖~小弟弟太小了，要住在医院里呀，我们不能带他回去“
“带回家！我和父亲一起照顾他呜呜！“
“可是小弟弟有爸爸和父亲呀，我们把他带回家，小弟弟离开了他的爸爸和父亲，多难过呀，是不是？“
“唔…就像媛媛一样么？“ 媛媛想到自己离开爸爸，每天想爸爸想的只能抱着父亲哭，他哭父亲也跟着哭。
“…回家！父亲带你回家！“ 徐少卿从女儿嘴里听到这个，心酸的又想掉眼泪。不知道苏杭当初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下，是怎样艰难地生下媛媛……
第三十七章
周鸿钰下午从新生儿监护病房回来就一直在裴温床边僵坐，儿子的情况还不清楚，医生说要是孩子能熬过今晚才能算平安。寒冬腊月的，才四五点钟天就擦黑了，门头的通风气窗时不时灌进来一股寒气冻的人清水鼻涕不住地往下出溜。周鸿钰双肘撑在床边，两只手伸进被窝里紧紧捂着裴温被药水吊的冰凉的手背，也不说穿个大衣，披个外套，来时穿的那件棉袄和军大衣正盖在裴温被子上。
眼看快到晚饭的点，病房里有别的患者和家属给孩子喂奶的喂奶，洗尿布的洗尿布，打饭的打饭，进进出出时的说话声都带着新生命诞生的喜悦，时不时谁家的孩子“唧哇~”一声哭出来，一个带一个的别家孩子也跟着哭闹，八人间的屋子里嘈嘈杂杂热闹的很，周鸿钰扫了眼房间里其他坤泽，甭管讲究的不讲究的，有头面没头面的，生产过后看上去似乎都气色不错，个个面上都多多少少带着些孕中补出来的红润。
隔壁床的坤泽生了个小姑娘，家属从昨天起就咋咋呼呼地逢人抱拳摆手说自己“喜得千金！喜得千金！”，周鸿钰脖子伸的老长往人家床边的小推车里看，白白胖胖的一个小丫头，怕是有自己儿子两个重，肉嘟嘟的看着就结实。小丫头的爸爸因为晚上没能喝上老母鸡汤正和他的丈夫闹别扭，孩子也就一时没人注意，让周鸿钰钻了空子多看了几眼。
对面的坤泽正抱着孩子边走边哺乳，晃到周鸿钰他们床边时，人家倒是不在意，周鸿钰赶忙移开视线，还是不小心瞥见对方隆起的乳肉，对方看出他的窘迫，拍着孩子的小包被笑他，
“第一回当爹吧？我这是第五回，等你老婆生到第五个，也像我这样，哈哈哈！”
周鸿钰尴尬地搓手胡乱应了几声，默默拉上床帘挡住白炽灯的光线，怕裴温久睡醒来时双眼不能承受这灯光刺激。
昏暗的一方小隔间里，周鸿钰伏在裴温边上，就着帘子外透进来的黄光，细细打量裴温安睡的脸庞，光影中瘦削的双颊顶起的颧骨像是打了光似的凸显出来。上次住院排淤血时，颊边好像还有点软肉，那时候趁裴温睡着偷偷摸过几回，软软嫩嫩的，怎么跟了他这一年多，就变成这副骨架子了？周鸿钰脑中忽然浮现出对床那位坤泽产后丰腴的体态，不禁伸手慢慢掀开被子一角往裴温胸口看，周鸿钰记忆中儿子临出生前，这对小乳还只是稍有微隆，眼下有产袍遮掩这里又平坦地什么也看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