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开会时碰过一面，那时候说过”

“钱所长最反对好高骛远，你跟他说，他肯定要支持你的。”

裴温与钱士强所长也算老相识，那时候他刚带出五十个和动力专业的学生，当即被老钱借走四十多人调去西南，说欠他一个人情，后来向物理系借学生，也是通过他才找到章拂煦教授，并因此借来了周鸿钰。

“已经拍了电报，也写了信，但愿他…支持吧”

周鸿钰不怕遇到技术上的难题，他怕的是碰到这样的软钉子，叫他无从下手，只有深深地无力感。

“就算老钱不支持，我们支持你。” 裴温向前倾身将手臂绕过周鸿钰的脖颈。

“你们？呵，只有你，裴温。” 周鸿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抓住裴温交握在他胸前的双手。“父母至今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不知裴温贴着他的耳朵耳语了句什么，周鸿钰猛地转过身来，

“你说什么？” 他紧紧抓住裴温的手，要裴温再说一遍。

裴温只是淡淡地朝他笑，不说话。

“你说真的？你…你再说一遍” 周鸿钰侧着身子坐在床边，仰起头捧着裴温的脸，声音急促，颤抖，夹杂着不可置信。

裴温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这样悲伤的神情，乖乖俯下身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话，

“鸿钰，你要做父亲了”

瞧着周鸿钰没反应，裴温扶着他的肩膀起身，半跪在他面前，

“你不高兴么？”

周鸿钰一把将面前的人抱进怀里，将头埋在他胸口，好久才叫人听见断续的哽咽。裴温任他紧紧地抱着，一缕一缕地往后顺他仍有些潮湿的头发。

周鸿钰终于从他怀里抬起头，昏暗的灯光下，脸上未干的泪水时而反射出黄色的光，

“我摸摸他” 声音仍是颤抖的不像话。

周鸿钰还没有从激烈的情绪中完全地缓解过来，拉着裴温裤腰的手有些哆哆嗦嗦的慌乱。裴温自己将裤子褪了，掀起白T恤下摆，牵着周鸿钰发着冷汗的手轻轻覆上平坦地小腹。这个地方周鸿钰再熟悉不过了，从照顾裴温住院起，他就成天帮人揉肚子，后来结了婚，行房时他也总爱摩挲这里，可今天这里对他来说突然变得陌生了，他的大手盖在上头一动也不敢动，像是麻木了，更不敢用力地抚摸。

蜻蜓点水地摸了两回，大夏天的周鸿钰像是怕人着凉似的给裴温穿好裤子，又将人抱起平放在床上，拉了灯扯了被子将两人盖住，裴温枕着周鸿钰的臂膀，腰后酸胀的地方被周鸿钰的手掌细细地揉按，就在他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听见周鸿钰叫他

“裴温？”

“嗯~”

“裴温…”

“嗯…”

“我的裴温啊！”

不知周鸿钰想到什么，竟是猛地抱紧了裴温哭出声来。腰后的大掌收力使裴温的小腹紧紧贴着他的肚子，裴温被勒的有些想吐，但他看在今晚周鸿钰哭哭啼啼的份上，还是忍了，他费力地抽出自己的胳膊环过周鸿钰的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两人就这么紧紧抱着，热出一身汗也不松手。

第二十六章

虽说裴温三个月的肚子仍旧平平，什么也看不出，但这不妨碍周鸿钰充满激情地为他们爷俩做保健工作。

每逢礼拜天，周鸿钰一大早就揣着一堆票证去市里买“补品”，蔬菜瓜果是要最早排队的，买好再去副食品店排白糖，蜂蜜，夹心饼干，鱼松肉松之类，最后要掏钱买的，奶粉十二块一公斤，代乳粉八块钱一公斤，还有需到医院专门配制的营养粉，拿着化验单去营养科排队，一次配一公斤，十八元一公斤。回去时再从哈尔滨食品厂买蛋糕，奶油夹心蛋糕卷八角一块，杏仁排条四块钱一斤，周鸿钰一个月工资四百五十八块钱，常常周末采购一次就要花去五六十。裴温说替他管着钱，每月却只收走一百块，倒方便周鸿钰大行“资本主义作风”。

虽说他兴致勃勃地买上一堆，裴温仍旧每天食欲不振，吃两口就开始磨蹭，不愿再动筷子。将近四个月时，仍旧看不见肚子隆起，为此周鸿钰也算下了一番功夫，将营养粉充好了兑进汤里，将汤里的浮油用小勺细细地挑了，端到裴温跟前，看着人喝下。裴温也就只好配合，今天冬瓜汤，明天丝瓜汤，天天喝汤，任谁也喝出不对来了，何况…不管什么样的汤里，总有股铁锈味。

平日里，一大清早周鸿钰总是早早起床煮早饭，熬了稀粥兑进代乳粉搅拌均匀了，腰果，杏仁，白水蛋剥好了一齐在桌上摆好再去叫人起床，连起身都要将人托着腰抱起，裴温被他弄得像是不能自理的病患，颇不习惯。吃早饭时本就有些想呕，还要听周鸿钰在耳边唠叨，

“中午记得睡午觉，行军床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唔…嗯嗯”

“重的东西别去搬，水池边也别老是趴着，听到没？”

“嗯…”

“饼干和肉松在包里，记得吃”

“呃…嗯…呕！”

结果到了厂里做实验测数据一个也没少干，只是他自己也小心很多，吃过午饭就乖乖睡上半小时，也不再一蹲小半天了，在模具车间交代好图纸，工人下料倒模时他总是提前离开，怕机器的震动和冲击声吓到宝宝。几天前的晚上周鸿钰摸着他的肚子跟他说宝宝已经长出眼睛耳朵，该进行胎教时他还说宝宝还小，都摸不到呢，结果到了车间他总不自觉地将手盖在小腹上，怕宝宝听见噪音不肯好好长大。

快到四个月时，小宝宝总算不辜负父亲每天费尽心思地喂养，也不辜负爸爸每日温柔地抚摸，终于将裴温的小腹顶出一个不甚明显的隆起。乐的周鸿钰每晚都要抱着那处亲好久才舍得丢手。

“囡囡，我是父亲呀~“ 周鸿钰侧着头将耳朵轻轻贴在裴温的小腹上。

两人屏息等待，寂静半晌，还是裴温忍不住先发话了，

“听得见吗？“

“听得见~只是我们囡囡还不会回答，对不对？“ 周鸿钰“啵“地一声亲在裴温肚皮上。

裴温也跟着他笑，摸他仍贴在小腹上不肯挪的脑袋，“是啊~他还小呢“

虽说孩子长大一些，但长得极慢，始终是那样小的弧度，裴温依旧不肯积极吃饭，周鸿钰看到秤上的数字，难以相信地将人抱上抱下测了好几回，最终决定要带人去医院做检查，哪有怀着孩子瘦这么多的？

医生拿着检验单，翻着裴温的病例，皱着眉头瞧裴温的脸色，又叫人脱了鞋到诊疗床上躺着，来来回回做了几次触诊，夹着皮尺绕着小腹，骨盆细致地量了几道，

“嗯…营养倒是跟得上，就是…骨盆狭窄，生殖腔萎缩，这些都可能是限制胎儿生长的原因…“

“限制生长…？“

“之前的医生没跟你们说过么？你爱人这种情况，很容易流产，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以后就是很容易早产啊难产啊，你们做好准备吧，定期复查“

“好，好，那医生他总不肯吃饭有没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