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呆到什么时候，或许是机器试运行成功，或许是预实验全部结束，电话那头元瑥也止住了哭声，似乎在等他回答，隔着千百公里，两边均是沉默，周鸿钰最不忍心看幼子懂事的模样，急忙说，“父亲和爸爸为你们准备了新衣服...”

元珺立刻打断他，“爷爷奶奶也给我们做了新衣服，我和弟弟等你们回来。”

元珺挂了电话，独留那头两位父亲各自红了眼。

周政委没想到带孩子来打电话反倒更不好了，吃也不好好吃，睡觉也总醒要人抱。元瑥本就是鬼门关里抢回来的孩子，稍不留神就要被收回去，全家上下一向对他格外上心。元珺又是小大人一般喜欢隐忍，再思念父母也只是抱着周鸿钰和裴温的书信来看，从不跟他们多说一句。周政委坐在床边守着好不容易入睡的兄弟俩，本以为再熬几天等过年儿子们回来就好，现在看来，恐怕没个三俩月是不行，他是能支撑，但要两个孙孙继续忍受骨肉分离之苦，他做不到，万一俩孩子再出什么问题，裴蕴初又不在，他找谁去！再说他就不信那两个大的不想孩子！

不如听夫人的带孩子去上海过年，顺道小住一段时间，等孩子们工作结束了一家人再一同回京。

决定后周政委又立刻再次去了通讯科叫人接弥霞公馆。

只见周政委缓缓掏出一个小记录本，嘱咐电话里从主卧开壁炉加暖手壶，到买粮油菜肉忌大荤忌甜忌辛辣，再到顶楼玻璃房置办躺椅烘脚盆，细致入微到令通讯员目瞪口呆，部长什么时候做起管家来了。

周父周母带着孩子赶到上海时已经是大年三十中午，俩孩子在车上一路颠着睡的倒还安稳。车子停在震旦大学南门口，元珺看清门口的大字后赶紧摇醒弟弟，两个人扒着车窗等爷爷把父亲和爸爸带出来。

老远看见熟悉的身影，兄弟俩推开车门滚下车互相牵着奔出去，周妈妈在后头撵着，“当心！当心！“

元瑥虽然走路已经很稳当，但是跑得很快时还得张开小胳膊保持平衡，周妈妈知道这孩子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给他穿的多了些，他自己喜欢裴蕴初给买的小鸡棉袄，硬要穿在身上，便显得十分圆润可爱。这会儿被哥哥提着就像只小企鹅似的踢着两只小脚歪歪扭扭地朝爸爸那儿撞。

眼看俩孩子要扑过来，周鸿钰迎上去一手一个抱起他们左贴贴右贴贴，思子心切，离家时两个孩子抱着还有点分量，几天不见竟觉得他们轻了许多。

元珺抓着父母的手便不肯松开了，裴温将他扶下地站稳拢在身前为他挡风，大拇指捻去儿子眼尾的潮湿，“珺儿...珺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元珺便抓住他的袖子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没有，因为珺儿一直在想爸爸和父亲。爸爸，爷爷说我和弟弟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每天都能看见你们，嘿嘿...”

周母见孙孙们总算给个笑脸，心里终于松解下来，“哎呀你们是不知道呀，这俩小祖宗饭么不肯吃，觉么不肯困，我和你爸实在没办法！”

元瑥被抱在周鸿钰怀里，听见奶奶说话立刻扭过头，用略带陌生的眼神看看裴温，又左右张望着要奶奶。在家时想爸爸父亲想的哭到呼吸暂停，真坐在父亲怀里看着爸爸，却也只是不哭不闹的，不知这孩子是过早懂事还是懵懂不知。

未断乳的幼儿嗅觉最为敏感，元瑥其实早已察觉到爸爸身上的香气与记忆中有所出入，小脑袋瞬间填满疑惑，爸爸变了！爸爸怎么不一样了？

裴温点点他颊边嘟起的软肉，心酸却带着玩笑，问，“瑥儿还认得爸爸吗？”

元瑥听见哥哥叫自己“小笨蛋”，又见爸爸来逗自己，指尖那熟悉的触感和每夜耳边哄睡时才有的温柔话语，爸爸靠很近后，睡前吃乳时沁润肺腑的皂香，又丝丝缕缕慢慢将他包围，元瑥点点头，如在家时那般朝裴温抓抓手心，要抱。

裴温本一直腰后酸胀，昨天接到孩子电话后更是持续腹痛躺了一夜都没好，忍着不适将孩子接来，走去汽车的几步路，裴温抚摸孩子绒帽下柔软的发，将他坐在臂弯上轻轻掂量。瑥儿便自然而然地将软融融的小脸贴到爸爸耳边，一改在电话里胡乱哭嚎的作风，咿唔呢喃起来，裴温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周鸿钰要将他抱走时，裴温感觉到肩头的衣服被一只小手默默攥紧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回公馆的路上兄弟俩明显活泼许多，元瑥还穿着鞋就往爷爷身上爬，两只小手按在中控台上看不停倒退的街景，他自出生后第一次来上海，这里和北京对他来说简直两个世界，两眼稍不留神就错过什么新奇的店，急得他拍着中控台叫，“爷爷，慢一点慢一点！”

周政委托着他的小肚子就随他在自己腿上踩来踩去，周鸿钰早就看不惯父亲对俩孩子的溺爱，

“父亲，您让他站下来，还穿着鞋呢！”

“不脏不脏，我们小瑥刚换的新鞋~是不是呀？是不是呀？”

周政委捏着元瑥套着虎头棉鞋的小脚几乎快贴到自己额头，爷孙俩又抱到一起去了，

“父亲！他站在前面会挡住林师傅开车的！”

“哪里挡到了嘛！”

“父亲！”

“你小点声！” 周政委扭头指指躺在裴温怀里的元珺，“开这么慢能挡着谁，你不要说话了小裴怎么没你这么多话？别吵着孩子睡觉！”

周妈妈也不敢说话了，毕竟之前在北京他们老两口带孩子坐车就是这样的，更有甚者…

“你父亲教小珺开汽车，在大院后头的空地上，每天下午...”

“什么！”

周妈妈只是在和裴温悄悄话，不知怎么被周鸿钰听见，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怪不得元珺那么胆大。前段时间竟叫周鸿钰教他核裂变反应控制和冷却剂流量热工计算，说要做个压水堆安在自己设计的核汽车上。周鸿钰看他画的设计图，已然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瞬间后怕起来，他和裴温苦心积虑连开设三门辐射控制与防护课程，差点在儿子身上翻了车，只得严肃与他约法三章，一无论何时要做好防护，二进行初次试验要叫父亲或爸爸陪同，三一切试验要以安全为前提。

周鸿钰越想越觉得父母对孩子的宠爱毫无底线，元珺刚满八岁怎么能让他开汽车呢？正是这样元珺才没有明确的危险意识，什么都敢干，这样下去迟早出大事！

此时周政委扶着东倒西歪的元瑥，满不在意地，“孩子小，调皮点怎么了！叫叫叫，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吗？小珺可开的比你稳当多了！你那时候连离合油门都分不清！”

周鸿钰忍无可忍，但当着孩子的面也不愿争吵，故作平心静气地，“父亲，你总是这样我不放心把珺儿托给你。”

元珺仍旧把脑袋枕在裴温腿上，仰头抓过周鸿钰的手，”父亲…我喜欢开汽车，我也喜欢坐坦克，是我想去的！父亲不要怪爷爷…“

“好…好…没怪爷爷，父亲只是…只是怕你们出事…“

周鸿钰不把孩子交给他，简直像一脚正踹在心口，“哼，我就在旁边盯着能出什么事！再说他也是乾元了，开开汽车摸摸坦克怎么了！我八岁就扛机关枪了！”

周鸿钰扶额，“父亲，这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从小就懂保家卫国嘛！你和小裴不也干这个的么？“ 周鸿钰一想自己和裴温整天搞和武器，这不比儿子那些小打小闹危险？这危险程度根本不能比呀！他们为人父母整天担心孩子的安危，殊不知自己的父母也在为他们整天提心吊胆呢？于是闭嘴不再争执。

路上裴温渐渐靠在周鸿钰肩膀上睡着了，周鸿钰便叫元珺起来到自己腿上坐着，到家时周政委叫司机慢慢停稳，将两个孩子抱下车放他们到院子里玩，叮嘱他们不能喊叫，自己上楼熏被子烧暖炉，等被褥暖和起来后才敲车窗，“你们上楼睡一会，我和你妈去订饭。“

裴温虽因有孕嗜睡，但昨日起变得浅眠，轻微的动静就叫他醒过来。元瑥看见爸爸下车，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要爸爸父亲跟他玩。在北京时狸猫也有自己的砖房，他在院子里粗粗巡视后，也要在这里给猫猫咪搭个房子住，哥哥已经被他指使去找木头了。

周鸿钰将两个孩子叫到身前拉住他们的手，“下午再一起玩好不好？爸爸需要休息。”

元瑥答应，两个孩子也不愿呆在楼下，要跟着一起上楼。元珺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爸爸一定生了病，看见自己的新衣服并不想去穿，爷爷问是否去接亲戚家的伙伴也无心期待。他静静的坐在裴温身边继续拼搭自己的飞行器，并帮着给周鸿钰递递毛巾，水杯之类。元瑥什么都不懂，缠着周鸿钰给他换了衣服跑下楼向清洁叔叔展示了新衣服，又去确认搭猫屋的材料。自己到处走了一圈，哥哥和父亲不在他也觉得没意思，手脚并用地爬上楼，隔着外间小客厅就能听见他“爸爸！哥哥！瑥儿回来啦！”的尖叫。他见到父母后的兴奋此时才算真正的爆发了。抱着布偶老虎在裴温床边无目的地跑来跑去，一会儿扑上来到裴温耳边说悄悄话，一会又“咯咯”地笑着跑开。

元珺暗骂“小笨蛋”，拉住弟弟将他按在自己腿上叫他小点声。

周鸿钰怕他影响裴温休息，问，“我把瑥儿送下去吧。”

裴温摇摇头，温柔目光追随着爬上爬下的小儿子，“就让他在这里。”他知道小儿子这样玩闹不会持续很久，他喜欢看这孩子难得娇憨活泼的样子。

周鸿钰帮裴温侧身躺着如往常般按揉，被子下右手托住一小团硬隆轻声问，“累不累？要不要睡会儿？”

元珺故作不在意继续看书，却竖着耳朵，等待爸爸说一些让他放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