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一下。”

周鸿钰起身接过咧着嘴的元瑥，“别吃了，不吃了不吃了。” 元瑥回家还没享受几顿，又被迫吃回奶粉。

周鸿钰看着裴温被吸出血泡的地方，“这小子，力气不小！”，他吃的时候连舔舐都收着劲，这小子倒好，又扯又咬。周鸿钰之前就想给元瑥断奶，裴温觉得孩子生下来两斤都没有，还是再吃一段时间比较好。现在周鸿钰拿着棉球蘸温水给他擦破了皮的血泡，涂上羊脂油，又提起要断奶。

裴温说，“过完年就去开药吃，再让他吃几天吧。”

周鸿钰说，“不吃药，他断奶，我又不断。”

……

初二时，周鸿钰到父母家，自己先下车打招呼，“他最近受凉感冒，需要休息，吃饭喝酒不要叫他。“

周政委深以为然，说 “不错不错，这孩子平常实在太辛苦，让他多睡，咱们小声点。“

元珺下车后周妈妈便牵着他去院子里玩，又叫周政委去铺床，烧热水灌个热水袋。安顿好元珺后周妈妈也跟着去房里布置，姑妈跟在身后看着自家大哥嫂子那娴熟样子，可见平常没少做，便揶揄起来，“哦呦大哥，你这媳妇蛮娇气的”，紧接着就操起上海话，“我倒看看是哪家大小姐~”

然而裴温正抱着元瑥进门，他听得懂这句话，便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微微鞠了躬，“姑妈。”

周政委也同样说着上海话，“你出去呀！在这里吵死了！在家里闹出来也闹，一点规矩没有的！”

姑妈却不反驳他，摸摸裴温的肩膀就“哎呦…哎呦…”起来，“侬…你休息，小裴你休息，姑妈出去了哦…”

姑妈拽着周妈妈的手臂出去还追问，“哎呦你这媳妇他…他正常不啦？鸿钰找个这么瘦的生得出伐？别是被他迷住了，长得好看没用的！”

周妈妈被这小姑子烦了几十年，几乎把他当亲妹妹，同样用方言回怼他，“是比不过你儿子的，还没结婚就生了一个又一个的！丢死人了！”

姑妈不嫌这话难听，又凑近了靠在周妈妈耳边，“他们俩…那个小裴啊…他跟鸿钰，你看啊他那么瘦，同房吃得消伐？”

周妈妈立刻甩开她，“哎呀！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啦！管好你儿子呀！”

下午吃过午饭，原本一大家子要去照相馆拍照留念，但裴温还在午睡，周政委便弄来一部照相机，可以等裴温醒后在家里拍。元珺兴奋地抱着相机拍了一下午，整整两卷胶卷，大多是父亲抱着弟弟训斥表叔，再有是爸爸睡着时的样子，还有些是周妈妈织毛衣周政委喝茶的照片。

周政委看裴温睡到晚饭才醒，醒后要周鸿钰抱着穿衣穿袜的，心里也隐隐心疼。外甥比裴温小了整整十岁，却已生了四个胖嘟嘟的孩子，这次回上海见到几个小辈确实眼红，再看看自家儿媳那身子骨，是该好好保养着，否则孙女遥遥无期。周政委瞅准最近有个机会，便私下里问裴温和周鸿钰是否愿意调回来。

周政委询问后却还坐着不走，趴在元瑥的小床边夹着嗓子，“爷爷~叫爷爷~囡囡叫爷爷~”，周妈妈看裴温脸上发红，起身时睡衣领口处露出两个青紫痕迹，便隐约猜到些什么，再看着老周黏在凳子上似的不肯走，就这觉悟还整天嘀咕抱孙女，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后背“啪啪”两下，拎着领子将他拽起，“走了！”

小产时用的催产药加上手术，让裴温这春潮早不来晚不来，偏在爸妈家过年时来。周鸿钰哪里去找阻断药，第一回进去自己强忍着不肯弄在里面，以为就此逃过一劫，没想到夜里裴温就发起高热，好在自己始终坚守着没闯进生殖腔，也及时做了清理，心里仍然有些后怕。

初八医院正常上班后，周鸿钰立刻带裴温做了B超抽血，怕他再次怀上，同时要求做绝育手术。医生又拿出本子要登记，这次他准确地报出裴温第一次潮期的时间，两个孩子的出生日期等，医生却摇摇头告诉他，现在除有特殊原因的家庭或子女人数超过两位数，乾元不再使用避孕钳，坤泽不再使用避孕塞，对于健康的足月胎儿不予引产。

医生不懂怎么有人生了两个就要绝育，要么感情不和要么实在贫困养不起，看着周鸿钰和裴温，不像吃不饱穿不暖，也不像即刻就要离婚，不要孩子难道是为了二人世界？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只顾自己快活，“有了就生，顺其自然，你非要违背这一自然规律，亏你还是知识分子，该好好改造思想。”

然而周鸿钰在避孕上也是吃过亏的，他对“特殊原因”做了详细了解，最终以裴温“生殖腔畸形，曾两次引产”说服医生给他动了手术。

手术在腹股沟内侧划一道口子挑出输精管钳夹便可。术中还是十分痛的，还好医生动作极其迅速，从他进去到出来也不过十几分钟。为了不让裴温担心，周鸿钰出来后说，“没什么感觉。”

他跟医生要止痛药吃过，现在确实还没什么大的痛意。裴温也没听过谁敢来上钳，况且他进去眨眼功夫就出来了，看来手术是顺利的，便当他说的是真的。

回宿舍时周鸿钰半夜疼醒找止疼药吃，被裴温发现只能龇牙咧嘴，“尿急，看来手术做得好，没把我尿管钳了，你快睡。”

裴温不敢大意，还是陪他起来，周鸿钰装模作样上了厕所，回屋后说自己顺便吃点消炎药，裴温便知道他疼得很，第二天请假陪他休息了一天。

几天后裴温仍不放心他，每晚早早就下班回来了。周鸿钰现在止疼药是碰都不碰了，迫切地想验收手术成果，拉住裴温的手，“我好着呢！”

“是个手术就会疼，我知道的”，裴温将他安置在床边，要去给他倒水洗脚，周鸿钰将他一把拽进怀里，“我真没事，不信你试试，你试试。”

他拉着裴温往下摸，那里已然坚挺起来，裴温说，“不行的，不行！这才几天”

“医生都说没事，怎么不行啊？”

……

目前来看手术确实是成功的，至少在这几个月里，周鸿钰夜夜辛勤耕耘挥洒汗水，裴温的肚子并没传来什么消息。

裴温不再需要去队里了，走的时候借住的那户人家知道他们讲究，给元瑥缝了两双小布鞋，用报纸包的好好的，又给元珺裴温做了鞋和鞋垫，“都是新布做得，软乎着呢，我们看小二子快学走路了吧，这布鞋穿着不伤脚。”

那些孩子们，来送别元珺时塞给他一把磨得十分光滑的弹弓，“我们几个一起做的”，又掏出小石子，“这是我们挑的威力最大的石子，你用这个就不会有人欺负你和你弟弟。”

元珺是有很多玻璃珠的，装了满满一铅笔盒，他将珍藏已久的玻璃珠连带着铁盒送给“兄弟“，“我用这个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元瑥长到七个多月时仍不足四千克，奶粉不爱喝，给喂米糊喂苹果泥也不吃，哭泣或咳嗽后总喘不上气，要周鸿钰整夜地抱着他拍背才能缓解憋闷。裴温原以为天气暖和了孩子就会好起来，过了段日子元瑥却越发拒食爱哭闹，就连元珺也发现异常，说弟弟的手指甲是紫色的。裴温和周鸿钰瞧着孩子不对劲立刻请假带去医院，医生听了听胸口又做了心脏B超，说是动脉导管未闭。

元瑥当初早产情况危重，这个病原本一生下来就有的，周鸿钰和裴温也是知道的。当初在重症监护里，医生尝试了注射吲哚美辛关闭，结果元瑥出现肾衰竭就终止治疗了，医生告诉他们出院后观察等待自然关闭，不适随访。

然而眼下元瑥已经有明显缺氧症状，医生说得做手术，但是孩子现在基础情况身体素质非常差，开胸手术做了就可能下不来台，叫家长考虑清楚。

周鸿钰和裴温熬红了眼翻遍国内外文献，夜里轮流抱着憋喘的小儿子安抚，然而手术做还是不做，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下决定，怀里的瑥儿还这么小，那可是开胸手术啊！

两人焦头烂额之际，终于在一篇新近的心脏科学杂志上找到一篇关于茹丝凯德双伞装置可用于心脏房间隔缺损修补的文献，该手术经颈静脉进入右心房处放置支架封堵即可。周鸿钰和裴温激动的几乎一夜未眠，既然都是封堵，把这东西放在孩子动脉导管上不就好了？这样不用开胸是不是孩子活下来的几率会高一些？然而他们也不懂医学，第二天一早便去医院询问做介入手术是否可行。

周鸿钰甚至想好如果国内不能做他就豁出去带儿子去国外找发表论文的茹丝凯德医生。他二人讲述自己的想法后，从医生的沉默和犹豫中周鸿钰看到一丝希望，

“支架封堵确实可行，但双伞装置价格昂贵暂且不提，介入手术还不成熟，能熟练操作的医生全国只有两个。一个上海的专门做肝血管瘤，还有一个，哼，巧了，我们医院小儿心胸外科的教授，专做心脏支架。”

周鸿钰攥着裴温的手按捺住心情在医生面前老实坐着， “请问哪位教授？我们想带孩子试试！”

医生却摇摇头，“裴教授身体不好，已经病退了，现在在医学院教课。偶尔有别人做不来的手术才上台亲自操刀。“

周鸿钰和裴温焦急中对视，医生见他们意愿强烈，“请他肯定会来的，只是有些情况还得请你们知情。一，能不能两天内拿出八千块钱，二，这钱花了也不一定能成功，人财两空也有可能。”

周鸿钰和裴温又详细了解了一番手术风险，签了同意书。

裴蕴初收到医院的手术会诊，当晚来医院查阅患儿病例，又来床边为手术做详细查体。下级医生听闻他来，都齐齐聚在监护室里，见教授反复检查当他犹豫，实习医生便带头说，“家长是知识分子，通情达理，教授您还是做吧！”

裴蕴初带着银丝边框眼镜，决定是否手术依据患者是否有明确手术指征，而非其他。但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家伙很幸运，完美符合每一条指征。裴蕴初抬眼扫遍周围一群期待学习手术的年轻医生，科主任还带头顽皮，“你们啊！都答应人父母了，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