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条鱼烤好后,我仍然前胸贴着后背,但因着怕自己饿了许多天的肠胃接受不了,所以摆摆手示意他吃。可是他飞快地摇头,坚决的拒绝了。直到我表示吃饱了,才肯缩在一边,小口小口吃剩下的那些果腹。
那时我可不晓得他这么乖顺是因为觉着实力与我相差甚远,才不敢与我同食。我还以为妖怪真个都和故事里说的那样讲究报恩呢。
等肚子填饱了,那种对未知种族的猜忌才浮上心头。可是我指望他能带我走出丛林,也没办法和他潇洒说拜拜,只能表示希望和他结伴走出这片林子。元虹当时对我的态度也极为不自然,虽然没有异议的乖乖同意,但也只是沉默着落后一步走在我后面。所以我们两个同路的开始,气氛那是相当的沉闷。
后来,记不清是因为我被横卧树根绊倒时他扶了我,还是他偷偷包扎被黑狐狸咬出的伤口时我帮了他。总之无论是我还是元虹,都按部就班地收敛起了自己的忌惮,快速而自然地便变成了互相搀扶着,提醒对方注意脚下的树根眼前的枝干。
再到吃饭的时候,我暗自留意,学着他的样子,帮忙烤鱼烤野果。元虹还是不肯在我吃饱前动口,我谦让再三,他才肯吃了,却始终有些忐忑。
夜里,我们两个一起爬上树靠在一起。虽然我身上一直没有温度冷冰冰的,元虹却总紧紧偎在我身边。
我记得我问过他,“不冷吗?”
“靠久了就暖和了。”他似乎是这样回答我的。
后来我们终于走出了那片林海。
因为是妖怪,元虹的身体素质相当过硬;而我这具冷冰冰的新身体竟然也不输于他多少。所以虽然我们在山林里跋涉多日,但并不会显得过于狼狈。
元虹热切的邀请我:“阿肖,去我家住几天好不好?”
我拒绝了,假装没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弯腰捶着自己酸痛的双腿问:“元虹,你知不知道现在人间是何年何月?”
“什么是‘人间’?”元虹天真的反问。
我的手不由僵住,继而笑了,“你从没去过人类居住的地方?”
元虹无辜的眨眨眼睛,“人类?我没听说过咱们蔓联山里有这么一族妖怪,许是向来不怎么出门的关系?”
“曼联山……不知这附近可有地名曰英超?”我心态不错,仍有调侃的闲情。
元虹迷惑道:“我只听爹说过在更远些的地方有一座愧江山,是由一位叫英招的神兽看守。这么问的话,阿肖难道不是蔓联山的妖怪?我们蔓联山东边东山潭、西面西山郡、北面单张山、南面边春山,分别由金蛟、相柳、诸犍和幽??这几位大妖怪管制。我年纪小刚上学堂不久,故而见识浅薄。阿肖,你要是想在蔓联山找妖怪,还是随我回家问问爹爹吧?”
说罢,粉雕玉琢的小孩拉着我的手,满眼希翼的将我望着。
我权衡了一下,不同意去元虹家本意是不敢自己跑进妖怪的巢穴。况且跟元虹在山林里的这些日子,我一直留心学习野外生存的知识技能,本以为要自己寻回人类的世界不成问题。可如果这座山连带这座山外都是妖怪的世界的话,还是去元虹家更安全些吧?
存着这种想法,我就点头同意了,乖乖将自己送到人家嘴边。
第3章 鸡窝旧事(2)
在??族的日子,我住在元虹的院子里。那个灰色围墙围出的四方院子里,种着竹篱花障,天井里铺着白沙,窗前的有一棵不规矩的枣树。完全是中国古典建筑的模样,没有一点现代文明的迹象。
白天我还能悠闲地渡过,可是这里的夜晚实在太过难熬。没有电灯,电视和网络,最开始我每晚都会失眠,常常半夜在院子里慢慢踱步。想着没办法告诉父母好友我还活着,想着他们会为我多么伤心,想着父母养大我我却有可能没有机会为他们养老送终……夜空辽阔,我却总有被压得窒息的错觉。
元虹的长辈族人都说没有听说过人类,但元虹他爹答应我一定全力帮我打听。我隐约觉得就算回去,也不可能是自己从前所在的那个世界。可不论穿越到什么时代,总是住在同类当中更能让我安心。
况且我的专业是古代文学,又是书法爱好者,古代汉语的语法和繁体字都是会的,诗和词也勉强算是能做得出。虽则以我的资质是不可能成为什么伟大的诗人词人以文取仕,做个如李白那样的御用文人,但中国古代诗词文学理论的发展脉络总是比较清楚的。挑着那些稍稍超前时代些部分的做做秀,混个名士的名声也不是不可。
古代社会重文轻理,以我所学,要想活下去还算比较简单。虽然也算剽窃了他人成果,毕竟比那些在唐前背宋词的家伙们技术性略强。
所以我还是很期望能尽快听到关于人类的消息的。
带着期待过了月余,却没有一丝消息。我便渐渐连在青天白日下都无法掩住自己的烦躁。元虹望着我的时候就总显得忧心忡忡,“阿肖,你越来越瘦了!”这句话俨然变成了这爱操心小孩的口头禅。
他总想陪着我,觉得时时望着我就可以为我解忧。可是因为白天总是要去学堂的,所以便同我一样时时蹙眉苦恼。
我不能为难一个孩子,便说,“其实没什么事,我也不过是没事做闲着了。不如让我和你一同去学堂吧,有点事情做估计我就好了。”
他便兴冲冲去找他爹,为我入学的事做准备。
我那些日子对自己的身体早已起疑,会有哪个正常人类常年累月冰冷的像是一句大理石塑像呢。何况我发现,当自己凝神的时候,既能看到元虹身后就会有一个白脖子小山鸡的影子,俨然是他原身的样子;还有,有时会看到他的族人周身围绕着不同颜色似光似雾的一团,这种东西我自己身上也是有的。
我当时琢磨着,自己个儿的这个肉身没准也不是个善茬儿。尽管存着这么个大疑问,我却不便同旁人提起。虽然我相信元虹等人必然知道我是个什么物件,可是关于这个我实实在在也是应该知道的。
提出去??族的学堂,除了解闷,却也有了解些东西的打算。
??族的学堂相当于基础班、九年义务教育,教导的都是年纪比较小的幼??。等幼??长到少年期,就会单独拜师学艺,学更高深的东西。
他们族里小孩儿不算多,起码远远无法与我从前上的重点学校密密麻麻的孩子们相提并论,顶多也就是兴趣班的规模。他们也不分班,大孩子和小孩子一锅端了,圈在一个屋子里。采取的不够条件的乡村小学教学方式,授课的进度分成几组,先生教这一组时,别的孩子们就在一边做作业。科目也只分做两种:术科和武科。
我进学之后,先生并不太管我。估计是族长和他说了,我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路人甲。有了这种自由,我便先跟着最小的那一拨学些基础。估计占着年纪大理解能力强的优势、也可能是身体本身是有底子的,这些东西我总是听一遍就很自然地理解了。于是也不做他们的练习,去听下一拨和下下拨的课程。
至于那些个漏下的练习就在晚上补全,毕竟不论什么知识技能,理解不代表掌握。尤其这种实用性的东西,如果不熟练实在不如不学。
如此,尽管夜里还是难以入眠,至少我不用如从前那样仓惶。
虽然那阵子是下了真功夫学习,我却一点也没获得先生的青睐。一来我一个自在惯了的新时代学生,就算认真听讲,在老夫子眼中也是懒散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家伙;二来我不做练习又有意隐瞒自己的进度,一直留心让自己保持在同龄小朋友的水平线上。
夫子没有一天打我八遍,根本是因为我并非??族之人,他实没必要将我栽培成才。
可是同窗们却很稀罕我。
这也好理解,他们虽是妖怪,和人类的中小学生也没什么不同,青春期照样躁动。不用辛苦学习、不必在乎管教的念头,即使最乖顺的学生也不可能没动过。
所以像我这种不怎么努力却成绩不错、不受先生待见、性子却挺随和的坏小孩,符合了大部分同龄人内心的YY。比起勤奋刻苦不苟言笑,被老师当成正面榜样的乖学生,当然更加容易获得他们的认同感。
况且我还可算作孩子王元虹的随扈呢。
有了可追求的学业,就好像又找回了些往日熟悉的生活,时间即过得容易了许多。转眼天气一天胜似一天的热,元虹便不肯乖乖在屋里睡觉。每到傍晚,他便命小厮在院子里撒上水,搬出藤椅茶几到院里树下,从井水捞出镇得拔拔凉的西瓜切开。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人抱着一半,用勺子舀着吃。有时会边吃边正经而上进的聊些课业的问题,但更多时我们玩些无聊的东西。
比如比赛谁吐西瓜籽吐得远些,或者谁吃了一肚子西瓜却比较少跑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