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就以这么个状态头一回来到东山潭子。

刘禹锡说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可见有没有龙对水域是个极为高级的判断标准。

东山这又深又灵又有龙的高级潭子,是个极为氤氲的地界,雾蒙蒙湿气萦绕着好像永远也不会有散的那一天,连带着潭周围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瞧不清楚。

虽则有些影视作品里干冰营造出来的仙境效果,但我怀疑不用法术抑或烘干机的话,在这里洗个衣服,你永远也别指望它能自然晾干。

所以,我甚为不喜欢这里。

因为那唬得一众小妖一路上将我像佛爷一样供养的重伤,算不得掺了太多水分,着实是失了不少的血,我的精神便很有些不济。

既然不心喜这里没有看风景的心情,也就放任自己昏昏沉沉睡过去……

等着被光亮扰得慢慢转醒,我已经稳妥地躺在柔软干燥且暖和的床榻上,盖着同样柔软干燥暖和的被子。

那晃醒了我的光亮,却是一颗夜明珠。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妖怪更恰当些,正捻着那明珠低着头打量我。

从这只妖怪周身内敛而又带着云雨之气的磅礴妖息来看,我估摸着他就是拿了我妖丹尚且不够,以十二分热情来捕捉我的,金蛟魔君大人。

夜明珠的光亮柔和不刺眼,所以虽然我刚刚睁眼,倒也能不妨碍的同样打量回去。

妖怪化的形,一般都比寻常人俊美。坐在我床头的这一位,看起来年纪三十许,五官自然也是好的,但也算不得多么出众。只有一双眼,既寒且黑,显得极为深邃,给人的感觉却过于阴郁。明明没有哪里是特别好看的,也并不特别招人讨厌,我心里却莫名其妙地紧了紧。

这种奇怪的反应,仔细想一下我就知道是因为什么――只因这只妖怪的气息,在某种程度上与我极其相似,就好像早年??族里那些老老少少间的相似。

可是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我的原身那就是条蛇,而绝不是传说中具蛇身、蜥腿、鹰爪、牛耳等等于一身,由许许多多动物的拆分之后拼凑出来的神奇动物。

一时间,我简直极度怀疑,所谓的金蛟魔君其实该唤作金蛇……呃,魔君。越想越觉得有理,昔年看的小说里,可不就是有将大蛇叫做龙的么。

这样想着,我投向金蛟魔君大人的目光自然就有些古怪起来。

因为你瞧,我原身是条挺大的蛇,我也可以给自己起个诨号叫银蛟,再高攀一下跟金蛟大哥结个拜……

就可以专成寻个山洞,等那位唤作行者的雷公脸儿和尚与他那吃了很补的师父啦。

“别想着逃。”那妖怪见我盯着他的眼神不对,捉住我的右手腕在我眼前晃晃。那上面亮闪闪锁着条链子,“你腕上锁的这条,便是个神仙也锁住了。”

这妖怪声音低沉好听,只是和他眼睛神态一样,都走沉郁路线。

我眨巴眨巴眼睛,实在忍不住试探道,“……金蛟大人?”

他撩起眼皮望了我一眼,没理我便走了。不一会便有下人端着清粥小菜来伺候我这重病号用餐。

我任凭别人将我扶起来喂饭,心底抽搐到无以复加。有谁能告诉我一声,这位阴沉沉和“金”字不搭边的魔君,他老人家到底是龙是蛇啊喂!

事实证明病人忌忧思,动用太多脑细胞的结果是粥喝到一半我就倦得不成,又昏昏沉沉睡下去了。

第二天醒来、吃饭、睡去,吃药……如此循环。

直到晚饭时,魔君大人又出现,惜墨如金不言不语的,只是略坐了一会儿,把我喝药看得和看八点档电视剧一样欢畅。看够了,人也就走了。

睡过去醒来,第三天、第四天……每天晚上,这位寡言的魔君大人总在晚饭左右时分按时出现。我于是提高了觉悟,我怎么能是八点档电视剧呢?我明明是更有实用价值的需要长膘的肉猪一头。

令我惭愧的是,他如此厚待我,拿好药好吃的养着我,我却终没有乖乖出圈待宰的那一天。

等我渐渐恢复,不用在床上用膳的那天,金蛟大人来的比平时略早,坐在桌边显得既焦且躁,蹙着眉圈着手指敲腿。

我大奇。虽不知他素来城府如何,但我既是他的俘虏,就算要将我抽筋拔骨,照理也不用这么紧张才是。哪知一会儿晚饭时,下人多加了副碗筷在桌上,魔君大人皱着眉冷着脸,威风凛凛坐了下来执箸夹了口菜。

神啊,他竟是专程跑到我这俘虏这儿来蹭饭的么……

第21章 这位魔君很莫测(2)

魔君大人斯斯文文夹了口菜,无声咀嚼着。却把眉头皱成个川字,浑身寒气逼人得让我怀疑,下一秒他会否提剑冲进厨房去割了大厨的脑袋。

可是这些天,就算只能喝粥,我也要大胆说一句公道话。金蛟大人家厨子,那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厨子;炖的粥,那真的是很有变化很好喝的粥。

何况今天菜色丰盛,况且有肉……正经几天没怎么见荤腥的我伸筷,左手将手腕那条细细的链子连带袖子拢在腕下,从那盘撒着殷红辣椒青翠葱末的卖相上好的排骨中,夹走了最大的一块。

嗯……真正香辣可口,送饭一流――不知道这位大厨愿不愿意透漏一下食谱?

我吐出骨头,送一大口香喷喷的米饭入口,边嚼边默默打量其他几盘菜,认真盘算着下一口先尝尝哪一样。

这边我吃得欢畅,那边魔君大人却仿佛没什么好胃口,只是端着碗,把视线一直放在我身上。

转眼半碗饭已经下肚,魔君大人终于又动了下筷子,夹得乃是一块非一般无敌肉感的蹄膀。我琢磨着魔君果然不同反响,不吃则已,吃则大块大块来肉的好不豪爽。

谁知那筷子却是拐个弯,一大块肉就这么落在了我碗里。

我甚为宠辱不惊地抬头观察了一下魔君大人,幸而他是一副欠我钱的不耐神色――欠人钱的方是大爷,我早觉领悟到这不灭的真理了――没拿温情脉脉的眼神影响我的胃口。

眼前蹄膀肥而不腻,嫩而多汁,泛着诱人的甜香,我从善如流,夹起来咬一口。妖怪的牙那可不是甚么白给的牙,连着筋也轻松咬出整整齐齐的断面。这陶醉于自家好牙口,金蛟大人忽冷冷开口道,“你可唤我做岩朔。”

我稀奇的望着他,“你竟不是金蛟大人么。”

岩朔同志冷冷一眼剔过来道,“难道你是条银虺,于是也就叫银虺(hui)吗?”

呃……什么叫我是条淫、秽?!

你才是淫、秽,你们全家都淫、秽!

面对这令人发指的诽谤,我一不小心咬碎了蹄膀里的骨头。

魔君大人端正坐着,细细瞧了瞧我的反应,眼里扫过一丝疑惑。